原本有点放晴的天转眼又下起了小雨,让本该在室外的体育课也被迫转移到了室内的体育馆。体育馆很大,由篮球区、排球区、羽毛球区以及兵乓球区以及跳马、单杠之类的活动区域组成。
体育老师带头慢跑热身后,就带着众人来到了排球区。他简单讲述了一下要领和规则,便让所有人适应手感自行练习15分钟。
只是柔软的排球远没有想象的那样好控制,尤其对于新手来说。排球在半空中乱窜,时不时就有人发出痛呼,让打球的人小心点。
但扎堆在一起的人就本就在故意玩闹,安然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对着墙面独自练习。好不容易掌握了点技巧,结果一个力道没控制住,被叩中的球直直冲向线外朝着墙壁的方向砸了过去。
排球柔软的表面撞到墙角,一块墙皮就那么顺势掉了下来。
安然停下脚步捡起地上的墙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墙面剥落的位置。这一眼好似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无数墙皮沿着破损的墙面纷纷掉落,只眨眼的功夫,暖白的墙面,散着暖光的天花板,木制的防滑地板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白的墙体,闪着冷光的天花板以及坚硬的水泥地面。
“喂,想什么呢!快把球扔过来啊!”
安然茫然地低下头,手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了个篮球,篮球表面上的防滑小点几乎被磨平,拿在手上的触感并不好。
“喂!扔过来啊!发什么呆啊?!喂!”
她下意识想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刚一转身就被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面门。
鼻子一酸,手里的篮球掉了在地上,紧接着沉闷的钝痛让她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鼻腔涌了出来,她捂着鼻子,抬起了头,被泪水遮蔽的视线一片模糊,各种颜色斑驳的色块交杂在一起,随着位置的变化时明时暗,耳朵里也尽是嗡嗡嗡的杂音,吵得她脑仁直疼。
混乱中,安然感觉有人搀住了她的胳膊。
她想要拒绝,但那种有什么似乎要钻进大脑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机械地跟着对方的脚步前往某个未知的方向。
好在疼痛没有持续多久,安然眼前斑驳渐渐变成了连成一片朦胧的色块,耳边的嗡嗡声也逐渐有了高低之分,隐约间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被带到洗手池前。
灰白的大理石台连成了一片,整排的水龙头即便在阴郁的天气下仍旧闪着银质的光芒。
“你也太好说话了吧?”那女生有些愤愤不平,水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了出来,她从兜里拿出一张方帕,用水打湿递给安然:“擦擦吧...”
冰凉的水流顺着她的指缝滑落,也让安然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那些人太过分了!他们自己的球就让他们自己捡啊,凭什么叫你去?还有刚刚那个球,那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砸你的!”
眼泪和鼻血顺着水流一起冲向了下水道,在青灰色的石板上落下一道淡粉色的痕迹。
安然拧上水龙头,终于将视线对准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女孩。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瓜子脸,皮肤很白,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清泉,脸颊因为气愤而微微涨红,哪怕此刻是生气表情,也仍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你得反抗,你知道么?你越是一言不发,他们就越是会变本加厉...”女孩看上去很替她着急,眼神也带上了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
但安然此刻的心思早已转移到了身边陌生的校园环境上,和她猜测的一样,这里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校园。
“喂...你没事吧?”
也许是因为安然的迟迟不回应让女孩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安然想说‘没事’但出口的却是:“谢谢。”她看着自己将手绢拧干,又对着女孩继续道:“手绢我会洗干净晾干再还给你。”
“没...没事。那什么...你不用还了,没事,不用还我...”女孩儿这会儿不知怒意渐消还是安然冷淡的态度让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过自来熟,表情有些尴尬:“这...这手绢是新的,我没用过的...那个...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用吧...要是不喜欢扔了也没事的...”
“好。”
这下就是安然再迟钝也知道出问题的不止周围的环境,还有她本身。
她能看、能听、能闻、能有感知但唯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她的身体还藏匿着另外一个灵魂。
等等...
看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孩对这具身体熟悉的程度,或许...
她才是那个外来的意识?!
自己这是穿越了?
真要是那样,那她是不是也太悲催了一点?虽然不指望像小说里一样有什么大腿粗的金手指,但身体都控制不了也太扯淡了吧?还是说...
她就是那个所谓的金手指?!
一阵纠结犹豫,安然一咬牙很中二的开始用意念和这具身体的主人说话,不出意料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半点回应。
就在安然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走进了挂着“高二(4)班”的教室。
这人竟然是高二的...
教室里空空荡荡。
黑板是那种老式的墨绿色,没有投屏的幕布更没有嵌入电脑式的讲台。桌椅也是老式的木制桌椅,安然甚至在几张桌子上都看见了用不同颜色的笔刻画出的“早”。
有点像是看到了只有老课本里才有的场景,说真的这感觉很奇怪。新奇有,那种时间空间与认知差距产生的割裂感也有。
直到身体的主人一直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单独的空位。
桌面很干净,上面没有安然以为会出现的那种惯有的霸凌出现的幼稚谩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还是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可能是即便知道那些做法很幼稚,但看到那些恶毒言论还是难免会被影响到情绪。
只是显然她这口气松的有些太早了。
随着对方将书桌抽屉里的书本抽出,连带着的一堆五颜六色的卡片和折叠起来的信纸。卡片上是一张十分清秀的脸,是标准的初恋脸。尤其一双杏眼弯弯,还没说话便先露三分笑意。尽管没有完全长开,但也能窥探几分长大后的清纯模样。
但这样一张干净的脸却被配上了一具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身体,暴露的衣着更让原本就有些色情的卡片添上了点廉价的味道。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是此刻自己所依附的女孩的脸。
这卡片显然是被人故意P的,而且没有丝毫掩饰。仿佛在说:‘我就是P的,你又能怎么样?’
安然甚至还看到了夹在着其中的几个没有拆封的避孕套。
女孩儿显然也被这些东西气的不轻,捡那些东西的时候,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包装袋被她捏在哗哗直响,眼泪却一滴一滴掉在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信纸上。
没有半点想要打开来看一看的念头,女孩直接将那些东西撕了个粉碎,零星的字迹透过碎片映进了安然的眼中,那些□□肮脏又带着侮辱的字眼很难想象会是出自那些还未成年的学生之口。
女孩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熟练地将那些纸屑全部扔进去。她没有选择直接扔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而是塞进了书包侧边的角落。
安然沉默地看着女孩的动作,她不知道女孩究竟经历了多少次,才会让从愤怒到麻木之间不过几秒的过度。她倒不觉得女孩没有反抗过,握紧的拳头和几乎要咬碎的后槽牙让安然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不甘和愤怒。
大抵是她的反抗换来了变本加厉的屈辱,最后只能强迫自己妥协,不去看,不去想,尽量降低自己受到的伤害,只期盼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女孩趴在桌子上发了会呆,从书桌里拿出了一个黑色封面镶了一圈金边的笔记本。笔记本很厚,远比一般的本子要厚上不少。
封面第一页用清秀的笔迹写着:‘高一(4)班姜慧’。
前面的页面都有笔迹透过纸张残留的痕迹,一看就是写了很久的笔记本,安然想要看看之前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奈何对方翻页的速度太快,她什么都没看到。
女孩拿起笔,笔记本上落下了‘2005年4月12日’。
2005年?
紧接着就又在日期后面写下了一个‘阴’。
‘阴’字刚落笔,安然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像是突然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
“安然...”
“安然...你没事吧?”
声音很熟悉,是陈温柔。
“对不起啊...安然,我也没想到球会砸到你,你...没事吧?”
“没事...”
陈温柔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了林盛阳身上,也亏得林盛阳竟然能撑的住她:“吓死我了...刚刚你突然就不动了。我还以我手劲太大了,给你哪儿砸坏了呢...吓死我了...呜呜...盛阳,吓死我了...”
倒是林盛阳一边顺着陈温柔的后背一边观察着安然的脸色:“安然...你真的没事么?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哪里痛么?要不我和温柔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陈温柔也从不再没骨头似的猛地支棱了起来:“是啊,安然...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要真有哪受伤了,我估计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安然摇头:“真没事。我就是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在她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后,陈温柔和林盛阳才不再继续游说,走到一旁安静的角落练球去了。
安然将手中的排球放进球筐,走向正在一旁喝水的体育老师。大概是安然此刻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体育老师也没多问,嘱咐了几句就同意了她的请假。
淅淅沥沥的雨丝从灰白相间的天空缓缓飘落,被偶尔路过的微风吹的到处都是。好在教学楼和体育馆之间连着一道长长的走廊,那些散落的雨丝落在头顶的屋檐又顺着边缘一滴一滴滑落,倒衬得像是整个校园正在雨中哭泣。
安然走到拐角一处隐蔽的角落,缓缓拉起了一侧裤腿。
从刚刚意识回笼,她就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能看到看到另一个陌生人的过去。
她记得安老头是和她讲过‘鬼魂’由来的。
人死后,之所以会有鬼魂滞留人间,一是因为执念,二是那些不甘、怨恨、不舍、愤怒、思念等情绪必须强大到能在死后的一瞬间保三魂中的地魂和人魂不灭,两者缺一不可。
这也是世间大多数人死后都会直接进入轮回,而能够化鬼的少之又少,且大多为横死的原因。
但老头子也说过,鬼魂对于没有羁绊的人是无法轻易接触的。
除非...
她盯着脚踝的位置垂眸沉默半晌,像是在验证什么般缓缓拉起了一侧裤腿,将长袜缓缓褪下。
入眼的先是脚踝上的人脸那漆黑如墨的发丝,紧接着安然就看到一双不再如之前那般与其他五官混作一团的眼睛,如清泉般干净的杏眼弯出了两道好看的弧度,未语先露三分笑意地看向正与它对视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