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和三年,京师城内。
皇宫守卫御林军穿着厚重的甲胄手持兵刃,顶着蝴蝶般的大雪闯入当今官场独大且正盛的丞相府。
他们一行人强硬的将沈府将近两百来号人拉在大院里跪着并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士玄身披衣尚居新制成的墨绿色华服挺直腰板端端正正地跪在充满脚印的雪地里。
后面传来细细簌簌的哭声,是梁臻和沈府五小姐沈禾娇相互抱着在哭。沈禾娇满脸泪,小声呜咽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跪在这里,我好害怕啊。”
自己还在不断发抖的梁臻抱紧了沈禾娇轻轻抚摸她的头说:“娇娇别怕,没事的。天大的事都有娘亲在你前面顶着你不用怕。”
旁边一个脸上有一条长疤的御林军咳了一声,冲着人群嚎道:“这偌大的丞相府还有全洛邑最具雅趣的沈庭园,今后可都要没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的耀宗皇帝昨夜大怒,下令将沈氏满门抄斩。”
听到满门抄斩大院里传出阵阵嚎啕,直挺挺的沈士玄瞬间弯了脊梁双手撑在冰冷的地面,可他一点也没有感觉,他的心已经彻底冻结。
努力扯着嗓子,最终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说:“敢问这位军官,我们沈氏一门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被判死刑。”
那位御林军蹲下来,将刃器插在雪里,桀骜地说:“我桑铎有生之年还能够和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平视也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将死之人也不妨告诉你。”
“这一切啊都得赖你的好女儿沈府二小姐沈禾姝,竟然敢欺君罔上让一个平民丫鬟替嫁真是罪该万死。”
沈士玄眼神空洞彻底摊在地上,嘴里一直重复着是我错了我就不该为官不该野心勃勃害了自己也害了妻女。
在梁臻怀里的沈禾娇甜甜糯糯的朝御林军群喊:“二姐才不是罪该万死,她只是不想嫁入那吃人的后宫罢了,这有什么错?”
桑铎将兵器对准沈禾娇,嗔怒道:“你个罪臣之女,有什么资格顶撞我,第一个就宰了你。”
看着大步朝她们走来的桑铎,梁臻将怀里人的眼睛捂上,自己边磕头边求饶道:“这位官爷,是我教女无方,您就别和她计较行吗?”
桑铎停了脚下动作,大笑道:“这洛邑城里端方淑慎,持重知礼为高门大家典范的梁老太尉的嫡女梁臻,如今竟给我磕头,我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可受不起。”
他收起笑意仰头望天,抬手并冲着围在沈府人群的御林军说:“时辰已到,即刻行刑。”
御林军们将兵刃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顷刻之间洁白的雪上沾染着沈府全部人的鲜血,像极了冬日盛开的红梅可也代表着鲜活生命的逝去。
御林军继续在沈府搜查一番,桑铎一人在沈士玄的书房里翻找,最后悻悻而归。命人将书房里的所有东西搬空,看见昔日沈府的牌匾砸落在地上碎成两半才带着笑回宫复命,眼里也充斥着得意。
皇帝的太极殿内,年过半百的耀宗皇帝姬渊靠坐在龙椅上手上拿着绣着黄龙图腾的暖手炉表情严肃,殿下跪着的有两人。
一人虽穿着简单朴素的浅紫色襦裙未带任何首饰但丝毫盖不住身上散发的高贵气质,肌肤如雪、乌发在后面盘成一个简单髻子、流畅的脸庞颧骨微微突出,精致小巧的五官。因一双勾人又圆润的狐狸眼、细长的眉毛,带着一丝丝的妩媚。
另一人梳着凌云髻带着翡翠步摇、穿鲜艳的桃红色裙子领口用彩色丝线绣出了一个蝴蝶的样式栩栩如生本该衬得人气色红润可该人脸上却苍白无色,和大街上的村妇无疑。
宦官常炀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在姬渊耳旁说了些什么,之后他威严的声音萦绕在宫殿之内:“沈氏罪女沈禾姝,朕已灭你沈氏满门你可知罪。但朕能免你死罪但今后只能化名终身困在皇宫,成为朕身旁的丫鬟如何?”
这句冰冷的话穿透了沈禾姝的胸膛,倏忽她的泪流了下来,如一道没有终点的溪流。
幽静的大殿里,原本只能听到炭火炉劈里煤炭啪啦的烧炭声,紧接着沈禾姝的哭声也在回荡渐渐盖过所有的声音,半刻钟后才停止,妩媚妖娆的脸带着泪痕惹人怜爱。
沈禾姝撑着脚缓缓站起,走到衣着华丽的人面前。看着昔日在沈府与自己相伴嬉笑的丫鬟,她心中的恨意如潮水般涌动,无法遏制。
询问道:“杨流彩,你为何会成为今日这般模样。自从有我记忆起你就一直在身边陪着我,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对你恩重如山的沈家。”
杨流彩低着头一言不发,表情依旧淡漠。沈禾姝只得蹲下,与她相视想以此逼她说出实话。
杨流彩轻笑了一下,紧盯她的双眸冷嘲热讽地说:“够了!沈禾姝你莫要再装,你找我替嫁还说得冠冕堂皇。你说你拿我当姐妹不过是想让我替你保守这个欺君秘密,在你这里我永远只是一枚棋子。我所做的事没有任何原由,仅有的便是让你身败名裂跌入深渊。”
沈禾姝踉跄站起,一步一步往后退。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为何会这样,我的好姐妹会变成这副样子。”
肃穆的声音继续传出:“沈禾姝你思虑的如何,朕的耐心是有限的能让你苟存是因朕大度的胸襟。”
沈禾姝眼眶发红,但却没有泪水让她流,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眼神空洞无神。不久眼眸聚光,似是定下抉择。
重新跪在原位,在乡间田野里生活久了但仍没有忘记礼数,她稽首跪拜着比教科书还要模范,但头未起。
面无表情,却字字灼心地说:“陛下,您是皇帝,不用征战四方,只要龙御中宫。用着别人为你拼劲生死打下的江山,您是民间推举的皇帝从未受过私塾教导找了我爹为你参政却又忌惮他的势力。你这样的才德都不配位的人为何会认为妾身定会答应你,妾的亲人都倒在了白雪中妾又为何苟活。”
台上人将铜制暖炉狠狠砸向沈禾姝,金属盖子咣当一声被摔开,热水掺杂着香粉流了一地她手上现出一大片烫泡。
姬渊浓眉紧拧盛怒,咬牙切齿道:“你个罪女,竟敢污蔑朕。来人,即刻拉出去斩了,将头颅高挂在城门口以儆效尤。”
沈禾姝眼中的泪又续出来一点挂在眼角,继续保持着稽首礼。
虽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但继续平静地说:“陛下,妾身在将话说出口的那一霎就从未想过要活下去,待我将心中困惑解开自会去赴死。”
随后,她挺直上半身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嘴唇微微勾着透出冷意,语气极为凉说道:“你用你那虚无飘渺的权力轻而易举地将我沈家捏碎,我那可怜的五妹才刚刚及笄就被冰冷的刀刃砍杀头颅,还有我敬重的大哥自小就被送到漠北军营每日勤勤恳恳练习骁勇善战,你却不重用他。”
“你知道自己被架空就想为自己早早暗蓄党派,只是我沈家做事清风正派,所以你早在三年前你就预谋将沈家彻底扳倒好为你的傀儡丞相腾位置,假意求娶我但你早已料到我父亲会让人待我替嫁。为的就是今天将我父亲击垮,让京师再无沈家。妾身说的可还对,这位心机深沉却又无才无德的耀宗帝。”
姬渊嘴角勾起,拍手叫绝了三声。脸上未有半分被人拆穿的窘意反倒是一脸佩服。
扬声道:“不愧是丞相之女,的都比常人多。我也就不欺瞒你了,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是我筹谋了这一切,结局你可还满意。哦,不你还有一人未提,那就是你爱慕的郎君乔桓夜他也是我派到你身边的人。”但提到乔桓夜时眼神在躲闪着。
沈禾姝看出了端倪不过现下她马上要被斩首真相只得埋于地下。听着郎君二字她的眼里透着不解,温柔待她日日说着情话的枕边人也背叛了自己。
苦笑了一番,淡淡地说:“如能让我再见到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一定让他生不叫生死不似死。我这一生啊身为相府嫡女过得却实在怯懦,要是有下辈子,希望我能亲手逆天改命。”
又道:“我一生忠贞的父亲啊,您好好看看坐在宝座上这个你敬重了一辈子的人竟将你像蝼蚁一般踩扁。”沈禾姝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殿外走着,姬渊给了常炀一个狠厉的眼神。常炀扬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发出对着外面的人发出尖细的声音说:“行刑。”
眼下已入宵夜但如故下着大雪,沈禾姝望着远处沈府宅院的位置又将泪落了下来。
还未等到殿外侍卫将剑从剑鞘里全然拔出,她已经迫不及待的高扬着脖颈撞了上去。倒下的瞬间火红的颜色洇湿襦裙,她有那么一瞬的清醒。
远处一道肃穆又坚定的声音在叫喊她的名字,那个人领着一群官兵奋不顾身地奔向自己。那个人她从未见过,也没有相见的必要了。
她攥紧拳头,不甘地闭上眼睛。在灵魂将要飘出的那一刻,沈禾姝看见了自己的很久未见的家人。他们齐齐坐在沈府前厅的大堂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并朝她招手。
新年鼓声响起,万家灯火团圆,天空中烟火飞扬。烛火扶疏的那刻沈禾姝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禾姝只觉得自己呼吸不畅,胸口发闷发堵。骤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家中沈庭园的荷花池中。
她还没有搞清状况就听见一道声音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二小姐掉进荷花池里了。小姐不会水,快救救小姐啊。”
她永远也不会忘掉这个声音,是沈家灭门惨案的帮凶自己认为姐妹的杨流彩。身体的下沉虽但不能令她头昏脑胀反倒神志更加清醒。
她在脑中不断回忆,这个场景是她第一次见到乔桓夜时所发生的。
她重生了。
回到了丰和元年的荔月,正值荷花开得盛而沈庭园又称为京师绝美赏景圣地。沈士玄便顺势邀请京中的达官贵人来沈庭园赏荷,但乔桓夜这个寒门子弟却又如何让进得来显然是有帮凶。
恰是这次的荷花池的契机才让她结识了进京参加科举考试的寒门贵子乔桓夜,是他跳下水救了她。
前世的她傻傻地认为他是上天的馈赠实则是将她推向深渊。后来在沈禾姝及笄礼的那天,皇宫中的圣旨传到沈府让她嫁入后宫。
沈士玄连夜找人代替她嫁,就有了三年后的这桩沈家灭门惨案。有了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她绝对不会再让这件事情重映。
沈禾姝将今天的这件事捋清楚,原来杨流彩早就想治她于死地,一直在暗中推着一切事情的发展,她早就与乔桓夜勾搭上了。
上一世的沈禾姝贪恋友情与爱情才致使了一切悲剧的发生,而这一世她自愿放弃所有的情爱眸中闪烁的只有仇恨。
发誓要让前世所有伤害自己和家人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跟她这个从自在深宅大院里出来的高门嫡女玩心机他们还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