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领证之前，李云礼微信上收到叶洛的婚前协议电子版时，曾经跟李家的老人旁敲侧击过一次。
他说：“反正都有小行了，那就当成他亲生的，我就不用生了。”
何寻芝一拖鞋拍过去：“你替老娘活腻了是吧，还是说想气死我和你爹？”
“那要是人家姑娘不想生呢？”
“那也赖你没本事！”何寻芝白他一眼，“能娶到洛洛已经不需要你出力了，生孩子的事再掉链子，你这张脸别要了！”
那意思是，媳妇娶进门，修行看个人。
这个儿媳妇是她跟孟白英打听了好多细节，就算没有车祸这件事，她也打算撮合的。
长得好看不说，人品是她一点一滴验证来的。
所以当何寻芝知道两人还没同房时，关着门咧嘴斜眼嘲笑了李云礼很久。
大致意思是说他白长了一张小白脸，连个小姑娘都骗不上床。
李云礼望着自己亲妈，听她说出这些流氓话，眉心直跳。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放浪形骸是随了谁。
要说他们老李家可是家风甚严，这点李云婉就深受李老爷子喜欢。
不过，尽管何寻芝经常在自家人面前无口无遮拦，却掌握着李老爷子的命脉。
果真应着那句，一物降一物。
当然，李云礼从小就不爱跟何寻芝争，他一贯我行我素，何寻芝说她的，他做他的，所以生孩子这事，何寻芝催再多遍，他也不会去反驳。
唯一一件很快答应安排的事，就是跟叶洛闪婚。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也是因为愧对李云婉吧。
要不是他撒手不管，李云婉也不至于像个男人一样，担起了李家的事业，整天忙到天昏地暗，导致妹夫叶拾为了让她好好放松，特意选了一个情人节带她出去旅游，结果就这么一次，就发生了不测。
九月一日这天格外热闹。
开学日，神兽归笼，大马路上的人都比平时多了几倍，人人神清气爽，小孩活蹦乱跳。
总归开学第一天，像放假第一天一样，是格外新鲜的。
夫妻俩履行诺言，一起去送，当然还有一些事需要跟老师当面沟通。
上半年小行入园的时间比较少，家里的事也没有公开，大部分的事都是孟白英在跟老师沟通。
高老师还是在开学的前几天，叶洛领证后才知道小行父母去世的消息。
她震惊了很久，今天见到叶洛和李云礼，表示一定不会把他当作特殊孩子看待，以免让这个悲剧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送完小行，叶洛回到店里，整个人还是懵的。
昨晚两家老人知道他们夫妻俩分房睡，各自拉着自己亲生那一个一顿输出。
孟白英是这么跟叶洛说的：
首先是对两人还陌生，做出这种暂时分房睡的决定表示理解，但是不生孩子，是绝对不行的。
叶洛反驳说反正叶家都有孙子了，她生不生有什么关系。
孟白英骂她自私，说你叶家有孙子了，她李家呢？李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你跟人结了婚，结果不生孩子，让老叶家以后怎么面对老李家？
“小行不也是孙子嘛，非得儿子生的才叫孙子？”叶洛小声狡辩。
“小行姓叶的！”孟女士也不敢提高音量，但压抑的声音里全是不满，“你现在还年轻，生孩子也没什么风险，赶紧生了，生完都不需要你带，我们老人负责出钱请保姆，做监督…….”
巴拉巴拉……
叶洛站在收银台里，越想越烦，一个人在那里戳计算机。
林容在旁边看她很久了，一把扯过计算机：“哎哎哎，归零归归归很久了！”
叶洛目光散漫，唉声叹气。
“还以为领养个侄子就能不生孩子，早知道就不结婚了。”
“要是结婚对象是那谁，你也不生？“
“没有如果，要不是小行，我连婚都不会结。”
“为什么啊，你那方面不行啊？”
……什么鬼！
叶洛瞪她一眼，林容忍不住狂笑：“那到底为什么嘛！”
一阵沉默，叶洛有点走神。
林容不怀好意觑她一眼：“这么帅一个老公，浪费基因不生也就算了，但不做，这就实属暴殄天物了吧？”
……
叶洛没眼看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起小行还没改口的事情，跟林容倒起了苦水。
想当初，她结这个婚就是为了让小行有爸有妈，如今他死活不肯喊李云礼爸爸，甚至还能找出一个令人尴尬的借口，叶洛感慨，有时候真的不能太小瞧这些人类幼崽。
林容听完，笑得差点岔气，直呼小家伙够机灵的啊。
“你们两个就没有夫妻之间那种感觉，你以为领个证，人家孩子就能乖乖喊爸爸妈妈啦？你想想你哥和你嫂子平时是怎么相处的？还有别的夫妻，都像你们俩这么做作吗？”
叶洛撇撇嘴，回想了一下叶拾和李云婉，虽然他们两人私底下是什么样不太清楚，但她也给两人当过电灯泡。
李云婉高冷，叶拾暖男，大部分时候，都是叶拾厚脸皮。
让她主动跟李云礼拉拉手搂搂抱抱，且不说李云礼还有洁癖，就算他没有，叶洛也做不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急，时间长了他一定能改口。”
林容反驳：“那可不一定啊，我认识一个人，他就一辈子都喊他后爸为叔叔。这称呼要是叫顺口了，就是改不了的。”
“那他以前叫我姑姑，怎么一下子就改过来了呢？”
林容笑：“说明你们缘分深。”
叶洛无话可说，看来得找机会单独跟小行谈谈心，问问这小孩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比如接孩子的路上，就可以打听打听。
今早两人征求了小行的意见后，商量了叶洛和李云礼，一人接送一周，老规矩，如果有事就通知随时待命的娄姨接。
这周归叶洛。
叶洛早早去接，排队的时候看见了许迪周的妈妈。
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第一次见你来接孩子。”
叶洛点点头。
“叶知行爸爸呢？要上班吗？”她追问。
叶洛又点头，有点不自在，盘算着是不是该直说，省得总被人问东问西。
恰好这时，老师领着孩子们出来了，许妈妈这才放过了叶洛，开心地冲着队伍里的许迪周挥手。
叶洛也赶紧牵着小行的手准备走。
谁料，也许是长时间不跟同学们一起玩了，这小家伙兴奋的很，挣脱开叶洛的手就去找同学打闹。
“赵为哲，来啊，来追我啊！”
“叶知行！叶知行！等等！你等等！不公平！还没喊开始呢！”
“许迪周！你也来！你也来！”
一大群孩子跟豆子一样洒了满地，挤挤挨挨，叶洛一眨眼的瞬间，就抓不到叶知行了。
也不知是哪个小孩高喊了一句：“叶知行，你妈妈终于来接你啦？”
小行一脸骄傲：“对！我妈漂亮吧！”
同学们嘻嘻笑笑，叶洛不时能感受到周围家长的目光，正想穿过一群孩子去拉小行，听见他又高声跟同学们喊：“不过这是我新的妈妈，我自己的妈妈去天堂了！”
齐刷刷周围气氛一滞。
叶洛呆住。
有已经懂事的孩子嚷起来：“叶知行妈妈死了呀！”
“叶知行有后妈了！后妈都是坏人！”
“喔！叶知行有坏妈妈喽。”
幼儿园门口乱成一锅热气腾腾的粥，更不必说这粥里还夹杂着奇奇怪怪的味道。
叶洛太阳穴直跳，手忙脚乱侧身绕过一个个小孩想去捞小行，又听他大声嚷着：“哼！你们妈妈也会死的！但是我有两个妈妈！你们都没有！”
他喊完三两下跑向叶洛，拉着她的手仰头一脸神气：“妈妈我说得对吗？”
叶洛蹲下来拥抱他，轻声答：“没错。”
这小孩什么都记得，才不过五岁，记得大人们一直跟他说的话。
每个人都会死，但我们不能一直悲伤。
从今往后，虽然你的爸爸妈妈不能再陪你长大，但是你还有新的爸爸妈妈，他们一样可以陪着你哭，陪着你笑，你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有两个爸爸妈妈的人。
进到小区，叶洛牵着小行的手，到一处绿荫茂密的长椅处坐下。
她撕开两根棒棒糖，给小行一根，自己塞进嘴里一根。
“小行，为什么你不喊李云礼爸爸呢？”
“因为他不像爸爸呀？”
“哪不像呢？”
“我爸爸最喜欢抱抱我、亲亲我、用胡子扎我、给我做我喜欢小熊饼干、每天还给我讲故事。家里每天和我聊天最多就是爸爸了。不过，现在是妈妈！嘻嘻！”
叶洛沉思。
李云婉都做不了这些事，她哥李云礼能做得到吗？
她侧头看小行，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不过他是新爸爸呀，新的自然和原来的爸爸不一样的呀。如果两个爸爸都是一模一样的，那多没意思呀是不是？”
小行微仰着头，眨眨透亮的大眼睛，似乎觉得听起来很有道理。
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叶洛趁热打铁：“不过，虽然我们每个人的爸爸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呢，每个爸爸又都有一个共同点，小行猜猜是什么呢？”
“我知道！他们都是男的！”
叶洛笑着答：“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孩子呀。”
“舅舅爱我吗？”
“当然！新爸爸有他自己的方式爱你，慢慢你就会知道啦！”
”所以，你可以像今天和小朋友说的那样，告诉他们你不止有一个温柔帅气的爸爸，还有一个冷酷厉害的新爸爸，他们一定都会很羡慕你的！”
小行一次次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放进去，似懂非懂点头，突然小声嘀咕：“但是你和舅舅还是和别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哪里不一样？”身后传来一句接茬的，一回头，发现李云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长椅后面站着。他说完这句话，两手顺势握在椅背上，微倾着上半身，像是要听个明白。
“呃……”也不知是不是看见李云礼就紧张，小行想了一会，嘟起嘴站起来就跑，扔下一句，“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叶洛跟着起身，不禁想起林容的话：莫非真是两人在一起没有夫妻感，所以小行才不肯叫李云礼爸爸？
一旁的李云礼绕到她身边，一起跟着小行的步子，突然冒出一句：“难道真的要看见我们睡同一个房间才肯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