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入浴火池的瞬间,陵昭脑海中便为剧痛侵袭。但这个时候,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不久前才对抗过先天异火的重嬴。
‘阿嬴——’他在心下唤了声,却没得到任何回答,来不及再说什么,陵昭在剧痛中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火焰自周身燃烧进血脉,衣衫焚尽,陵昭体表现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以他如今微末修为,根本扛不住凤族浴火池洗礼。
眉心一点灵光亮起,晦涩难懂的禁制纹路向外扩展延伸,息棠早已刻下的法印在此时发挥了效用。
她当然不是任凝光将陵昭丢进浴火池便不管了,否则以他情况,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火焰中,陵昭头顶生出的绿叶微微摇曳,不曾为烈火燃为灰烬,反而显出了异样生机。
桎梏血脉的枷锁有了松动迹象,如同漩涡的本源在体内隐隐成形,也就在这一刻,另一道与之相悖的力量也显露出行迹。
身体向下沉没,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温度莫名又高了许多,其中蕴含着更为浓烈的力量。
感知到周围游荡的灵力,陵昭体内涌出灰蒙雾气,缭绕在身周,近乎贪婪地噬取着这些力量。
火焰中蕴含的力量并未被灰雾竭尽,近乎无穷无尽的灵息向陵昭疯狂汇聚,争先恐后没入他体内,再隐没进心脏。
灰雾像是不知餍足,它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
陵昭对此全无所觉,意识起起伏伏,不知为何,依稀记起许多还在人间时的前尘旧事。
身体像是在无止境地向下沉没,随着他感知延伸,意识中亮起一点赤金光华,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头顶叶片摇曳,显出迫不及待的姿态。
吃了它——
这是他残存意识中唯一升起的念头,身周灰雾翻滚,如同汹涌浪潮,随他的意志席卷向前。
赤金火焰中,沁着血色的凤凰虚影漂浮其中,转瞬便为灰雾裹挟。
随着灰雾缠绕上身周,沉睡的凤凰虚影像是被唤醒,张开双翅,试图摆脱想吞噬自己的雾气,却被雾气卷住双翅。
一缕又一缕赤色流光奔涌向陵昭,在无知无觉间,外界已是日月轮转。
身在火海中的陵昭难以计量时间,意识飘荡,他血脉中力量沸腾,修为也随之不断突破,胜过数年苦修。
就在凤凰虚影力量耗尽,有溃散之势时,忽有外力降临在火焰中,牵引着赤色流光飞离。
眼见已经入口的猎物被抢夺,灰雾翻滚,像是被这件事所激怒。无形力量延伸,对飞离的赤色流光围追堵截,就算越过界隙也不依不饶。
随着凤凰虚影蕴含的力量都被自己吞噬,头顶草叶动了动,似乎终于满意了。
但另一边,眼见天曜火魄消失的赤羽君却是惊怒交加。
“是谁做的?!”他怒声咆哮,失了所谓风度。
在场诸多凤族族老也都难掩意外之色,眼前局面也实在不在他们预料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有凤皇望向天边燃起的涅槃火,似乎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幻,一时不见动作。
在短暂静默后,席间生出阵阵哗然,是谁敢当着如此多凤族的面抢夺天曜火魄?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前来赴宴的仙妖或看向天边燃起的火焰,或打量着赤羽君神色,交头接耳,口中都在议论此事。
上方,凝光缓缓勾起唇角,眼中墨色晕开,看不清隐藏了如何情绪。
于她而言,要将浴火池与藏有天曜火魄的涅槃火域相连,不是什么需要废多少力气的难事。
凝光当然不甘心让赤羽君的血脉炼化天曜火魄——这些天曜火魄,沾着她阿姐的血。
他怎么敢在临阵脱逃,让阿姐代他献祭后,还向族中求这最后一枚天曜火魄?
但是凤族各氏在商议后,最终还是同意了此事,身为巫祭的凝光再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她只能想些别的法子。
原本,凝光是有意求景濯出手,虽然要欠下个大人情,但师兄妹之间,欠也就欠了,日后再谈还的事。
不过在息棠传讯,要为陵昭借浴火池的时候,她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丹羲境上神的弟子,倒是有资格受这枚天曜火魄。
如此,既省了请师兄出手,又送了阿棠一份人情。至于凤族,更不会亏什么,天族丹羲境上神,如何拿不出等价的回礼。
不过,这回礼就未必能为赤羽君幼子所用了。
凝光设了局,也在赌一个结果。
对于陵昭能否将天曜火魄炼化,她并无万全把握,只初见时来看,他资质修为俱是寻常,实在不知如何入了息棠的眼,得她收为弟子。
倘若他做不到……
那或许就是这赤羽氏的幼鸟该得的。
凝光不会再做什么。
但如今看来,这枚天曜火魄,注定与赤羽君的血脉无缘。
大局已定,凝光却谈不上如何开心,她想起了阿姐。
她们之间,竟然已经相隔了数万载岁月洪流,足以让熟悉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实在很想她。
不明内情的凤族都露出了急色,天曜火魄怎么会突然消失?
方才凤皇分明已经将其取出——
就在场面混乱之际,天边涅槃火翻滚,周身都为火焰缭绕的少年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宴席当中,引来无数目光聚焦。
这是……
凤族涅槃火域中,怎么会掉出个少年来?
不说来赴宴的仙妖,就算在场凤族也都毫无头绪。
陵昭脸着地落下,终于把自己砸醒了。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抬起头感受到无数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满脸都显出茫然。
注视着他,在座神魔仙妖也不知眼前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地方?陵昭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怎么这么多人?
重嬴支棱着两片草叶安静地贴在他头顶,像是被炼化的天曜火魄与他毫无关系。
迷茫间,陵昭对上了正前方赤羽君惊怒交加的眼神,没太明白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的他抬起手:“嗨?”
息棠扶额,他这究竟是像了谁?
赤羽君却是彻底被陵昭点燃了怒火,他当然不识得陵昭是谁,却感知到了他体内天曜火魄残留的力量。
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陵昭炼化天曜火魄。
他竟敢窃夺了天曜火魄——
赤羽君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他煞费苦心,不知动用多少人脉才为幼子求来这枚天曜火魄,如今却落在陵昭手中,如何不让他感到暴怒。
无意探究陵昭是什么身份,他飞身而起,眼底杀意凛然。
如今陵昭还未能完全炼化天曜火魄,只要及时取他神魂,还可将力量引渡入自己儿子体内,不过转念,赤羽君已经有了决断。
见此,凝光神色微肃,她当然不会坐视陵昭出事。
不过不必她出手,一只盛满茶水的玉盏已经斜飞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撞向赤羽君。
他去势一滞,竟是为玉盏挟裹的力量逼得再不能近半步。
神色微变,赤羽君拂袖,想将玉盏碎去,却还是低估了这突来的一击。他在反震的力道下被迫落地,盏中微烫的茶水浇了他一脸,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神情惊怒地抬起头,看向倒飞而回的玉盏,想找出出手的是谁。
谁敢这样羞辱他!
玉盏落回息棠手中,被她随手掷在桌案上。
迎上赤羽君择人欲噬的目光,她起身,不疾不徐地开口:“要动我的弟子,总该先问过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