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勉强安抚住了属族,但对方的态度已经变得摇摆不定。大王子不仅算盘落空得不偿失,还被官僚们质疑能力,原本蒸蒸日上的势力扩张不升反退。
他不甘心,想着怎么才能找图莫的麻烦,也心知肚明有荀定的帮衬,图莫并不像以前一样好哄骗。
该死的,他心里暗骂,这图莫去中原也就罢了,怎么还拐了个才子回来,真是难搞。
图莫的追随者不算多,但个个都是掌握军事大权的武将,镇守在多个属族,否则大王子也不会这么忌惮于他。
大王子听说图莫这些天都待在他那宝贝院子里,说是养伤,谢绝了他派去劝出征的多个说客,偏偏理由正当,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既然图莫不见人,那他亲自去探望,总不会再拒绝了,他倒要看看这图莫在私下里谋划些什么。
大王子没有提前跟图莫打招呼,而是不请自来,径自就来到了院子门前,装模作样地敲着门。
院内,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图莫再没有理由拒之门外,只好命婢女打开门迎接入院。大王子整整衣冠,正打算开口冷嘲热讽一番,就被院中的孩子吓了一跳。
这,这是小清?大王子惊吓异常,她怎么在这个院子里?
看见大王子明显被吓到的神情,小清默默躲在荀定身后。她没怎么见过她这位父亲,只是偶尔会有婢女姐姐带她溜出来远远看上一眼。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她,也觉得自己无比吓人,但还是被这样大的反应伤到。
荀定护住小清,对着愣住的大王子道:“尊下安好,怎么今日有空来院子里看看?”
“这孩子……”大王子皱眉,略带嫌恶地说道。
“小清性格好,荀公子很喜欢她,所以我就做主让小清经常来这里陪荀公子玩玩。”图莫截住大王子的话头,担心他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大王子这下也没什么心思嘲讽图莫了,看二人对小清的维护姿态,还有小清依赖的态度,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这二人不会是利用他女儿来拉拢她娘母族的势力吧?
太阴险了,竟然想用这样的方法抢走他手中的势力,大王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明明是他的女儿,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大王子收敛起惊吓的神情,挤出笑容,对着不断缩到荀定身后的小清道:“小清啊,我们就不麻烦两位叔叔了,跟父亲回去吧好不好,父亲之前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陪陪你,都是父亲的错,你给父亲一个机会补偿好不好?”
他硬挤出来的笑容僵硬无比,更别说肢体中透露出的嫌弃,小清对恶意无比敏感,怎么愿意离开荀定和他走。
见小清不理他,大王子顿觉没面子,转过头对着图莫荀定二人道:“哎呀,我家女儿就不麻烦你们了,这孩子和我不太亲近,我正想借着这次回来多陪陪她呢。”
小孩的父亲都开口了,图莫也不能直接拒绝,这不就是抢小孩了吗?但大王子明显不喜欢小清,若是把小清交给他,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呢。
图莫正为难犹豫着,荀定感受着小清在沉默中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身子,却有种感同身受的悲怆,他头一次想抛弃理智,只想救下这个不断颤抖的孩子。
荀定坚定地护住小清,音色冷冽:“尊下,据我所知,您这么多年都没有去看过小清,小清对您实在不熟悉,若是您作为父亲真想补偿她,不如这些天多多来院子陪她玩,免得小清害怕。”
“害怕?”大王子不可置信于荀定的拒绝,他可是小清的父亲,亲生父亲!竟然拒绝亲手父亲要回自己孩子的要求,“害怕我?我可是她父亲!”
见荀定沉默着不松口,图莫也移步挡在二人面前,同样沉默不让步。
大王子气笑了,好,好好好,这两人自愿将把柄送到他手上,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抢走一个父亲的孩子,这对名声可是毁灭性的打击,一旦传开,别说夺权了,连王子他都别想当了。
他狠狠振着衣袖,就放下狠话离开院子:“你们可别后悔。”
大王子一走,小清就控制不住闷声抽噎了起来,眼泪不断线地划过脸颊,她咬着嘴唇,还渗出了血丝。
荀定连忙心疼地拿帕子给小清擦着脸,小清一下一下抽搐着哭道:“别,别赶我走,哥哥,求求你,我不,不想去他那里。”
“不会的不会的,没人能带走你,你放心。”荀定一边拍着小清的背一边哄到,声音低低的,轻柔地流淌在小清耳边。
“他是抽什么疯?突然来这一出,以前也从没见他关心过小清,不知道还以为小清不是他的女儿呢。”图莫撇过头啐道。
荀定对着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免得小清听进心里难过。
小清哭了半晌后哭累了,眼睛一闭就睡着了,睡梦中还止不住抽噎,扯着荀定的衣袖不肯放开,荀定将她抱起,慢慢放在侧间的床榻上,拿手帕沾水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痕。
随后将门轻轻关上,面色凝重地来到院中,图莫一脸愁容,轻声问他:“小清睡了?”
“嗯,”荀定叹气应道,“这下不知道大王子会传你什么流言。”
“没事,左不过也是说我人品低劣,跟随我的那些属下不会信的。”
“武将也抵不住天下流言啊,”荀定再次叹气,“我们得想想办法,要先发制人,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污了你的名声,更何况,小清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若是让她知道你因为她受到流言攻击,心里指不定有多自责。”
“那我们怎么做?”
“我记得你提起过小清她娘的陪嫁侍女,被大王妃配出去了,还能找到她吗?”
“我试试,”图莫思考了一下,应道,“不过你找她有什么用?”
“你还记得小清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都说是被大哥发现偷情,赐死的。”
“小清母亲的母家势力如何?”
“那自然势力庞大,是一等属族的统领,当初归顺我北邦时将女儿嫁过来以示友好。”
“那小清母亲在家中是否受宠?”
“自然。”
“小清母亲死得如此荒唐且羞辱,她母族就没有任何反应吗?”
图莫仔细思考了当时的风波,回道:“她母族觉得小清母亲性子胆小,不可能会做出如此有辱门楣的事,但不敢闹大,害怕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就算洗清冤屈也止不住舆论,只好忍气吞声,再加上她只有一个女儿,还不受宠,母族就更没有什么底气追究了。”
“这就是了,嫁来示好的女儿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她母族一定是狠狠憋着一口气,不会这么轻易就揭过的,这就是你的契机。”
“契机?我能做什么?”
“你替她平了这个冤屈,既能重伤大王子一把,也能得到小清母亲母族的支持,而且,”荀定的神色温柔下来,“而且小清也再也不会受到类似的非议辱骂了,她的母亲再也不是不受妇道之人。”
*
图莫的速度很快,没费多少波折就找到了小清母亲当年的贴身侍女。
那侍女被嫁出去后,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年纪轻轻就暗含死意,更别说她主子死得如此屈辱,连带她也被辱骂了好些年。
但她好歹也是有血性的,一听图莫的来意,是替自家小姐平反,二话不说就要替小姐作证,她只求一件事,事成之后将她带走,不要在留在那个吃人的院子。
图莫让人将她悄悄带到荀定的院中,她一见到院中的小清就低声痛哭,小清也认出来这是从小照顾她的侍女姐姐,两个人相拥而泣。
侍女放开她后就朝着图莫磕头,请求事成之后还能让她跟在小清身边照顾,她没能照顾好小姐,照顾小姐的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和意义。
图莫自然答应,荀定在一旁也替小清悄悄开心,沉重了几天的神情难得轻快。
那母族受到消息后也迅速反应过来,没怎么纠结就站队了图莫,毕竟大王子那一系列操作早就让他们暗恨许久,只是碍于君臣之别不敢违抗,此时有图莫撑腰,他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原来他们手上早已有当年事情的证据,只是迟迟不敢拿出来,现在万事俱备,他们在最热闹的正午,敲上了登闻鼓。
单于惊诧地在城中广场接见含冤的统领一族,小清的外祖父在庭上字字泣血,痛斥大王子的为非作歹、残害侧室,证据确凿无疑,连最巧舌如簧的讼师前来都无法辩驳。
大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准备好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就得知当年那丑陋侧室的母族竟然敲上了登闻鼓,他踉跄地来到广场对峙。
看到那些刺目的证据,小清外祖父仇恨的眼神,他竟然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任何颠倒是非的话。
这图莫,这荀定,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这下完了,他看向聚集在广场周遭指指点点的百姓,眼前一黑。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