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加上她微信简单寒暄后推来马律的名片。
面对面的交流毫无意外十分顺利,她提出要求,对方全然答应,保证尽力做到最好。
事实上她的要求很简单:提起侵权诉讼。
起草好起诉书送到法院后,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所有证据。
陶峦新创了个号,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发了声明。
「大家好,我是青木传媒有限公司的陶峦。
近期彭禹伍先生的不实指控对我的生活造成极大困扰,于是我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希望通过司法手段解决这次造谣事件。
另外,针对于彭禹伍先生所陈列出来的聊天记录证据,我的好友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了其p图的痕迹,并附图说明。
我希望彭禹伍先生能做出回应。在此,也万分感激我的好友相信我并帮助找到破绽。
如果有热心网友也发现类似证据,拜托请私信联系我,不胜感激。
本人于今年十月任职,担任公司一名普通的品牌策划,与彭禹伍先生只有工作上必要的交流,与四位德高望重的评委也无不正当的私人交流,实在没想过会遭遇此次无妄之灾,并且还有享誉盛名的“大师”来做帮凶。
我只是一名普通人,实在惶恐不安,心底却始终深信唯有法律能保护公民,所以我不害怕,不沉默,不忍气吞声,因为真相定将盖过每一份毫无根据的抹黑,正义必将穿过每一颗正直炽热的心脏。
最后,在法院给予合理裁定之前,希望我们能思考再思考,不做盲目的偏袒者,也不做戾气的随从者。
祝大家平安快乐。」
发出没多久,四位评委均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否认被贿赂的言论,热度不断攀升。
“没想到聊天记录是p的,彭禹伍这个人也太恶心了,抄袭加造谣,请务必钉死在艺术界的耻辱柱上。”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作为一名打工人,碰上这种事情也是倒八辈子血霉。”
“我有个问题,彭禹伍造谣普通人图什么?”
“我靠,反转buff叠满啊,芭克丝颁奖会这次进军国内市场完全不亏,我有点怀疑是自导自演,不过坐等彭禹伍发声。”
“好累,不想动脑,坐等老山出个分析视频,明天电子榨菜+1”
“我觉得她说的好真诚,代入炮灰打工人真的很悲伤,无意中卷进圈内的纷纷扰扰。”
......
网络上掀起如何浪潮,陶峦累得已经没精力去管,发完声明后就奖励自己下楼去超市买了瓶啤酒。
比起在办公室偷偷摸摸喝,躺在大床上舒服喝个爽简直是人生巅峰,可惜祝聿百分百不会同意。
奇怪,结账时,怎么有些职员偷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请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陶峦扫码前,指了指自己的脸真诚发问。
“啊,”收银员脸上一阵惊慌,躲避着她视线,“不,不,快点支付吧。”
陶峦抿唇,扫完码后抱着两瓶啤酒上了电梯,平常那些认识的职员都与她擦肩而过,不似平常那般热情。
难道她的声明起反效果?
不应该啊。
出了电梯,往常热闹的走廊异常安静,众人的眼神无处不在,握着电话却斜飞过来的审视,打印机旁偷飘过来的打量……周围充斥着浓厚的硝烟味。
陶峦关紧办公室门,外面顿时喧闹起来。
她拉开啤酒罐猛喝一口,手机铃声迅速响起。
嘴里的啤酒还没彻底下肚,陶峦按了接通键。
“峦峦,我在往你家赶,马上就到。你别伤心,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吞掉口腔内全部酒精,“什么?我为什么要伤心?”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孟溪潼又恢复平常的大大咧咧,“啊不,我的意思是不要在意网友说的难听话。这样,你听我的,现在把那些社交app全卸载掉,我们这段时间干脆禁网,对,禁网,从现在开始,我俩都删了。”
直觉告诉陶峦,一定出大事了。
“发生什么了?”
那边陷入沉默,她挂断了电话点开热搜榜,什么也没有。
她搜了自己的名字,翻了好几条才看到是当年的医闹事件再次吸引关注,热度虽没声明那条大,但还是有部分人持续讨论。
“我靠,所以陶峦是杀人犯的女儿?”
“喝酒还敢动手术,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这不是医疗事故,是谋杀已遂,这样的人做医生太恐怖。”
“难怪老一辈的说在手术前要给医生红包,不然真的不给好好做手术。”
“当时医院官方怎么说?还有人考古吗?”
“我想说,医生应该是天使,而不是魔鬼。病人那么惨,能不能让这种人下地狱啊。”
“她爸爸是这种人的话,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
这些话和八年前的话完全重合,那些极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指甲掐进手心,戳破烫出来的小泡,积液和血肉粘在一起,铁锈般的血味和酒精麦芽味混合,陶峦却什么也闻不到,只能感受到整个嘴巴在发苦,从舌头苦到胃里。
各种情绪如洪流般堵住喉咙,她放下手机,窗外细碎雨声拍打在落地窗,一声接一声,更为猛烈的暴雨却下在心里,没有回音。
她扯起嘴角,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易拉罐上铁皮边缘割到饱满上嘴唇,沾着酒精的舌头舔了舔,血腥味有点呛,但不辣,酒辣,辣得人清醒不少。
钟表指到五点半,她要下班了。
纸巾、钥匙、卡包、充电宝、口红、遮瑕和烫伤膏,每一项都躺在羊皮小包里,她提上包,打开了一粒爆浆软糖,是水蜜桃味的,甜到她想哭。
她坐电梯下到负二层,等人都走光了,才缓缓出电梯门。
视线末端是祝聿一身黑色大衣朝自己走来,微暗的灯光投射出他伟岸身影,手上是玫瑰花束,脚步不紧不慢,皮鞋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踩在陶峦心头。
越近,陶峦越能看清楚他脸上不辨喜怒的表情,漠然瞥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陶峦觉得此时的祝聿像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豹,随时失去耐心将自己生吞活剥。
浓烈的烟味混合幽幽凉香,强烈的不适感跳动在每一寸肌肤里,她下意识皱眉,右手接过花束,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柱子,“我想去医院一趟。”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她才看向身前人,他垂眸盯着某处,顺着视线尽头,是左手手背。
“现在就走吧,刚好能碰上阿姨做完饭送过去。”
她往后缩了缩手,下一秒就被抓住手腕,串珠碰撞发出响声,手泡被抓破的痕迹直白白摆在两人中间。
意料之外,他没骂自己,平静地用手指尝试擦拭干涸的积液和血迹,他动作轻,根本擦不掉。
“我包里有药,擦过了。”
“好乖。”他扬唇,依旧听不出多少情绪。
祝聿拉着她的手往车走去,车钥匙没拔下来,暖气和不要钱似地一直开着。
他坐上驾驶位没开车,沉默看着副驾驶位的陶峦。
打开包,她木然递过去药膏。
祝聿用湿纸巾擦完手,摸了点白色药膏在指腹,轻柔擦拭伤口处,手早就不红了,手心的泡破掉了,又丑又恶心,手背上还剩几个小泡,可以等自然消退。
涂完药,他俯身替陶峦系好安全带,推挡拉下手刹,车辆快速驶离车库。
“晚上想吃什么?”
“板栗鸡。”
她拉下车窗,抱紧怀中花束,呼啸的风吹的她发丝凌乱,空气里是浓厚的湿意,沁得心凉。
他旋转空调按钮,调到了最高温度。
“我好像把伞落在公司了。”她声音中有些遗憾。
“没事,家里还有。”
“昨晚放进烘干机的衣服也没拿出来。”
“我早上有收到柜子里。”
“桃子早上打汁用完了,本来打算今天中午买点,又忘了,明天我买。”她尴尬笑笑。
“我买了,在后座。”
她看向后视镜,后座一袋桃子,一瓶生抽,还有......一瓶伏特加。
这种度数极高的酒,他向来不喜欢自己喝。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喝酒?”
她挤出笑,想让声音尽可能听起来轻松。
“嗯。”绿灯亮起,他一脸平淡,转动方向盘朝左边驶去。
陶峦却愣住了,只是缓和气氛开的玩笑,祝聿有多讨厌酒,她是最清楚的。
公司离医院两条街不到,车缓缓开至医院楼下。
“不用等我,你工作忙先回家吧。”她松开安全带,不麻烦别人,是成年人的基本法则。
纤长手指扯住她左袖口,手掌根的疤痕好不容易养好,又添新伤。
“让我等等你。”他说。
陶峦没搭话,推开门下车后把无名指戒指取下。
刚好在移植仓门口遇到送饭的齐阿姨,两人寒暄了几句。
齐阿姨是陶峦请来做饭的阿姨,楚沧海请来的那个护工只负责打扫,自从章清渠进仓,也就没什么需要打扫的,陶峦做主给辞退掉了。
“网上的事你别放心上,齐阿姨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小孟昨天上午来陪章姐聊了一会,章姐晚上还和我说盼着你来。”
她呆怔几秒,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前几天和王医生沟通,章女士现在身体状况比之前要好些,现在能吃得进米饭,也不用打营养针,只需要等条件符合后开始清髓。
看到章女士的那刻起,她就很想哭,想扑倒她怀里哭。
但等章女士视线落到她脸上时,陶峦就像往常般扬起一抹笑,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还是平常那个上完班来看望妈妈的女儿。
生活从来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她早就对此麻木不仁,连唇角的弧度都比她能熟悉应对。
章清渠气色不错,只是似乎没睡饱,吃完饭就继续躺在床上。
移植仓探望室外面,孟溪潼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卷发随意扎起丸子头,发带还是用上次从陶峦家拿的黑色玫瑰,和大大的黑框眼镜相互衬应,帆布包上挂着大大的女巫头挂件:白皮肤,绿眼睛,乱蓬蓬的橘红色头发。
看到陶峦出现后,她明显松一口气然后小跑过来紧紧抱住陶峦。
“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吃了一碗饭,现在睡下了。”她回抱,头埋在孟溪潼肩膀上吸了吸鼻子。
好安心的香味,她上学闻惯了的味道,是一种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果香。
“就知道你肯定会先来阿姨这,你挂之后我又不敢再打过去,只想快点见到你,可担心死我了。”
她退后几步,扫视了陶峦全身没发现大碍后咂嘴叹气,“你说当年也有那么多人理性分析该多好,事情也不至于一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