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露出丝丝缝隙，愤怒女声从里面传出，隐隐能听到“资金流断裂”“财务核算”之类的词。
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吼，说着“你放心，我邱燃破产到去扫大街，都不会接受你一毛钱！”
陶峦犹豫了会，伸手敲敲门，等听到“请进”两个字，她才推开门进去，邱燃恢复常态看着文件，旁边有个男孩松松垮垮靠在沙发上，头发烫成绵羊卷，目测不过二十岁上下，正百无聊懒打着游戏。
“邱董好。”她轻声打了个招呼。
“两天时间解决好这个事情，W.S美妆的策划也别落下。”邱燃右手撑起下巴，皱眉翻看文件。
“好的。”
陶峦站在办公桌对面，瞥了一眼邱燃手上的文件，有拾梦计划四个大字。
“以后做事情心要狠下来，最怕的是你做不了好人，还做不成坏人，吃力不讨好。”
她抿唇：“是，我知道了，谢谢邱董提醒。”
“上次危机处理得很好，芭克丝那边很满意，打算继续合作。”
忽然她抬眸盯着陶峦，问：“你知道祝聿结婚的事情吗？”
这句话一出来，坐在沙发上的男孩也抬头凝视着陶峦，颇有几分兴味。
“嗯。”陶峦表情毫无变化，淡淡答道。
察觉到对面人把自己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座椅转动的轻微“咯吱”声有丝刺耳。
“那个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她还没开口，邱燃就叹了口气，“算了，你又能知道什么，出去吧。”
陶峦仍是一脸淡漠事不关己，转身离开办公室。
“陶峦，等一下。”秘书张姐见她出来，起身拦住。
“张姐好，有什么事吗？”
她停住步伐，侧过头去看她。
“这个是小霏的电话，她让我给你的。”她递过来一张便签，同样的淡粉色便利贴，她办公室也有一张，写着彭禹伍的电话。
陶峦接过来，刚想道谢，就看到张姐扭头回到办公桌，扯出湿纸巾擦纸。
舆论的力量，陶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什么也没说，踩着高跟鞋往电梯走去，脑海里搜寻小霏的身影。
小霏？
她皱紧眉头，仔细思索着这个名字。
好耳熟。
但就是想不起来。
乔铮提起过她......两次。
陈灵霏，负责彭禹伍的陈灵霏。
正准备按电梯，办公室的男孩突然出现在身旁。
“祝聿就是为了你，把我姐甩了？”邱筠发坏笑着。
陶峦没说话，也明白他身份是邱氏正值风头的大少爷。
邱筠没想放过她，转身把游戏机收进口袋，“啧啧，原来祝聿喜欢你这种的，难怪我姐装小鸟依人投怀送抱都不行。”
“她这人感情衰到家了，从小到大最喜欢钱，初恋却找了个穷小子。耗尽心思说服我妈同意让人当上门女婿，没想到人穷小子不干了，留我姐一个人当圈子里的笑柄，还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有两个月我姐被锁在屋子里，我还记得那次我送饭，我姐跪下来求我，让我把钥匙给她。”
“我人好心又软，拿出来的时候，穷小子找上门来了，我姐马上抢过钥匙冲出去，结果那穷小子真的没骨气，居然接受了我妈的条件，还祝福我姐找到良配。”
“我姐当时连路都走不动，要不是我一只手托着，说不定要从楼梯摔死。我对她不错吧，从来没想过什么弄死姐姐争家产的戏码 ，结果她脾气越来越差，还总和老妈打我的小报告。”
意识到自己说太多，邱筠不耐啧了声，“反正我姐是个蠢女人，你看起来比我姐聪明。”
“她最近那个劳什子计划不太顺利，祝聿又不管事，要不你开个价，帮我姐和祝聿说说情？”
......
没有任何回应。
邱筠转过身，盯着紧闭的电梯门。
原来在他说第二句话时，电梯来了，女人早没影了。
回到办公室，陶峦率先回了电话给孟溪潼。
“哎哟喂，我的陶大小姐，终于等到你的电话。大大大大发现，经过我半个小时的探索，那个彭禹伍发的聊天记录是假的，而且我找到关键证据。”
“说说看。”她眼睛一亮，语气都兴奋了许多。
“首先，好几张图里他发的聊天记录中对话框上框线和头像框上框线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而且，第三张图里他发的第二句话，层叠底图没擦干净，肯定是原聊天记录被覆盖了。”
“最后，经过我的多方对比，最后一张图倒数第二句话的对话框上面的白色宽度明显和其他的对话框宽度不一致。”
孟溪潼每陈述一句，陶峦就对着原博发的聊天记录对比，确实如她所说，聊天记录的破绽很明显暴露出来。
“你简直是我的小福星啊。”
“哈哈哈能帮到你才好，要不要我给你在网上解释，我追星用的小号还在。”
“先等等。”
一步错步步错。
她做过好几个紧急公关的案子，没想到现在是个自己做紧急公关。
“行，我先帮你弄出长图文字版，到时候节约你时间。”
陶峦吸了吸鼻子，感动得要哭。那边又传来孟溪潼大大咧咧的声音。
“诶诶诶宝贝儿，那些网友说的话你别看，一群没脑子跟着风向跑的人。可不能哭鼻子啊，要不然我直接杀到彭禹伍家里骂他个狗血淋头，敢欺负我的宝贝......”
“我是太感动了。”她抽噎了声。
“拜托，我上次不是都说了嘛，我在我在我在，听到没？”孟溪潼叹口气，“陶峦，我活了二十五年，和你就认识了二十五年，除了我爸妈，你是我最珍惜的人了。你有难，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动脑子累了就找我，我陪你喝酒。我每次出差带好几瓶酒回来，你什么时候来解决掉？”
“等妈妈身体好一点，我肯定要去尝尝你给我带的好酒。”她忍住眼泪，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轻快。
“行，就这么说定了。有事记得发消息哈，导演在叫人了。”
陶峦静下心又看了一遍彭禹伍的原博。
芭克丝颁奖大会的评委四位，两位是芭克丝高层，皇家艺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Jacob，以及全球知名电影人Kira。
真的太高看她，贿赂任何一位的零头都不够五万。
往下翻到评论区，清一色的骂评，最高赞高达十万，转发区不仅在骂她，更是向她的家人发起攻击。
那些骂声，她听得太多，早就麻木。
可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带有生殖器官和爸妈连在一起，心里增生出止不住的恨意。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
这不仅是侵犯名誉权，更是诽谤罪。
她要捍卫自己的权利。
至于国内能帮她请到最好的律师的人......
她打给祝聿，滴了一秒后，瞬间被接通。
“祝聿，你能帮我找个律师吗？”
“哭了？”
“没......”
“顺便路过你公司，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她愣住。
对面继续传来声音。
“几楼？”
“别，我现在下去，你在对面咖啡馆等我。”
要是让人看到祝聿来找自己，她估计又要八卦缠身。
那边才传来轻笑，“饿不饿？”
“还好。”她盖上电脑，朝电梯走去，中途不少人对她投来打量的目光，发出窃窃私语声。
陶峦和报菜名似的，“早上到公司吃了两块华夫饼，三个咖喱牛肉饭团，和一瓶酸奶......”
“太少了，我点了你喜欢吃的克拉芙缇。”
“早餐已经吃很多了，现在要上班，喝杯咖啡解决就好。”这个时间段电梯人少，她按了一楼后站到电梯左边角落。
“之前都吃这么少？”
陶峦还没注意到祝聿的声音沉了不少，依旧点头，“是啊，一包芝麻糊加点牛奶，吃点水果零食之类的，每餐要回去烧饭太累。”
“过得真好啊陶峦，我都羡慕了。”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甚至还有丝丝温和，细听才能听到他牙都要咬碎的意味。
“你确实该羡慕，简单又省事。要不然从备饭到烧菜再到清理，足足要花我一个半小时。”
电梯门到六楼忽然打开，女孩抱着文件夹走进来，在看到陶峦时明显愣住，迟疑了会还是走到她旁边。
这个女孩好像在哪看到过？
陶峦也没细想，她每天和太多人擦肩而过，能留住印象的少之又少。
祝聿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我留学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好办法。”他顿了顿，“出公司了吗？过马路的时候不要打电话。”
“那就先挂了，待会见。”
她挂了电话后，余光瞥到旁边女孩身上。
从这个女孩进电梯起，她至少偷偷打量了自己十几次，刚刚听到自己要挂断电话，明明嘴巴都张开了，后脚又撇过头犹豫起来。
“你好，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问好，女孩吓得睁大了眼睛，“我我我，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我们之前见过吗？”陶峦好奇看向她。
“嗯。”女孩镇定下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我叫陈灵霏，多谢你帮我在邱董面前说话，我才没被开除。”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放心上，彭禹伍的电话是你给的对吗？”她笑了声，“多谢，帮我大忙。”
“能帮上就好，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之前交流起来还感觉还不错。”
“可能有难处吧。”想到那次在医院，她遇见的彭禹伍，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再大的难处也不能害人啊。”陈灵霏皱起眉头，显然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你是负责策划的，参赛者的事情本来和你没有太大关系，还不是网上那些人一看到抄袭两个字就跟风似地黑，也不去用脑子好好判断。”
“千方百计找照片，然后贿赂评委，就为了五万块奖金。要是我，我还得怀疑是彭禹伍在后面谋划一切，然后引你入局帮他，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声。这样听起来也合理些。”
“网友的话你别放心上，网暴这种事情公司处理太多了，就当他们是没脑子只会放坏话攻击的小怪。”
她被逗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你不计前嫌来帮我，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整个事情仔细一想，很欠缺逻辑的，只是他有所谓的聊天记录，而且一开始大批人站队他，所以现在形成一片倒的风势。”
不计前嫌？
陶峦是真的想不起来陈灵霏何时得罪过自己。
但这不重要。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道了句再见离开电梯。
公司大门外阴雨连绵，湿漉空气直往脖子钻，她冷得打了个哆嗦，低头扣紧大衣扣子。
脚边出现一个宽厚影子，光滑锃亮的黑皮鞋踏入眼帘，笔直长腿立在雨地，一只泛红大手撑着把大伞，伞往自己这边倾斜，就挡住所有寒凉。
“走吧，来接你了。”
祝聿伸出只手，鬓边碎发多少有些湿润，眉眼梢上沾染几分漫不经心，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耳边人群汽车嘈杂声听不见，雨滴噼啪噼啪落地声听不见，甚至有力拍打的心跳声听不见。
只有他这一句。
来接你了。
切切实实把她击败，这句话好厉害，听得她只想掉眼泪，痛痛快快也不管什么自尊骄傲扑进他怀里哭个醉生梦死。
她没犹豫递出自己右手，两手紧贴，整只大伞全世界只罩住他们俩。
她问自己，什么时候才是誓言中说的永远？
此刻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