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后,陶峦揭开汽车窗帘看着外面街景,辨认出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她微微垂眸,说:“我想回二院照顾妈妈。”
“结婚第一天就抛弃丈夫,不太好吧?”祝聿嘴角轻扯了下,听不出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要一起生活?
陶峦平静无澜的脸庞溅起水花,半是惊讶半是慌张,刚才在办公室她只想到结婚是去民政局领个证,然后就可以救妈妈,其余的哪有精力去想。
她也不太想去猜透祝聿背地里的心思,是如当年一样恶作剧般的愚弄还是兴趣来了玩玩而已都无所谓。
哪一种都不会让自己开心。
“我就在医院待到五点半,然后出来,我们一起回家。”再晚她也待不了,章女士明文规定她不许陪夜,最迟六点就走。
“我不骗你,我也不敢骗你。”抢在祝聿开口前,她又急急添道。
祝聿沉思片刻,拉下挡板,沉声吩咐顾松开向二院。
“五点半来接你,晚上要吃什么?”干瘦得要死不活的样子,估计晚上抱着睡觉都会硌手。
“牛仔骨。”
陶峦拉上车窗帘,进食向来如同任务般,在章女士面前更不敢松懈,最近压力太大,难受得严重时还会干呕出来。
听到这道菜,祝聿扬了扬眉稍,眼底眸光微转。
“还有呢?”
她摇头,半路又想起什么,声音很轻:“没了,你帮我准备卸妆膏吧。”
病房里她的日常用品前几天全带回家了。
“好,还有吗?”他掏出手机给宁牧发信息。
“要是有睡衣就好了,要全新的。”想到上次的吊带裙,陶峦还是有种说不来的厌恶。
那件裙子和外套至今还扔在阳台上,前几天下了雨,怄起难闻的味道。今早出门本来要扔掉的,都怪她记性不好,把这件事彻底忘记。
祝聿放下手机,“要不直接去你家,把东西都搬过来?”
“不用,那样太麻烦。”陶峦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她没有长居的打算。
云顶湾的那套房子地理位置极佳,半年的房租也提前付了,且离公司和医院都不远,几天后她还要回去上班,怎么想她都不舍得抛弃。
祝聿若有所思,还是同意了,“行,那你还需要什么?”
“暂时没了。”
“要是还有......”
车慢慢停到路边,陶峦知道这是到医院了,半分犹豫都没有,她拉开门下了车。
“就告诉我。”
“砰!”
回应他的是干净利落的关门声。
祝聿眼底染上抹自嘲,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和陶峦隔着一堵墙。
但就是堵硬墙,他也要去凿开。
进入医院第一件事,陶峦把手上戒指取下,随意放入口袋。
刚迈步进入病房,孟溪潼就迎上来,低声道:“阿姨一醒来就问你,我说你公司临时有事找。”
陶峦眼里朝她投去感激,低声道了声谢谢。
“峦峦,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章女士手中端着药杯,张口吹着气。
“处理完了,挺顺利的。”她推着椅子坐在左边。
“你工作忙,以后少来也没事,王医生都说我这状态不错,还有刘姨和张妈陪着。”
“我也会常来看阿姨的。”孟溪潼坐到另一边插话进来。
“乖孩子。”章女士和蔼地摸了摸孟溪潼的头,又叮嘱陶峦,“王医生在全国都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我病情稳定,你呀就不要整天担心我,反而是把自己养好才缓解我的心情。”
“确实。”孟溪潼在旁边帮腔道。
陶峦笑着点了点孟溪潼的额头:“你们左一句右一句,我还敢说不吗?”
门口传来敲门声,三个人转头去看,原来是楚沧海。
他满脸喜悦,“好消息,刚才我碰见王医生,他说找到适配志愿者了。”
孟溪潼马上瞟了一眼陶峦,陶峦低头一脸平静整理着被子,从她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真的?”章清渠探出身子,眉梢带着喜意,“那意味着峦峦不用给我捐了?”
“峦峦配型结果不太顺利,王医生又说你的状况最好是要全相合。”楚沧海坐在病床旁边,抚慰着她。
“这样也好,哪有妈妈从女儿身上吸血的。”
“妈妈!”陶峦脸色一变,嗓音也放大了些。
衣袖处被人拉了拉,孟溪潼给陶峦使着眼色,轻轻摇头。
陶峦停顿几秒,柔声解释:“这个移植对人几乎没有伤害的,我们之前看过数据,几乎没有人身体受到很大影响。”
章清渠一脸严肃,“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
纵使陶峦一直摆数据证明这一点,但章女士似乎陷入怪圈,像孩子般只固执相信自己。
她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干脆果断,即使那些坏人找上门来,章女士都能以一敌五,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
楚沧海见状中和着气氛,“不说这个了,我已经要王医生尽快安排进移植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准备进仓。”
“叔叔说得有道理,阿姨你可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我中午下的飞机,先回去收拾下,到时候再来看望您。”孟溪潼起身去拉行李箱,笑着告辞。
“那我送送你。”陶峦放下包,顺着孟溪潼的台阶下来。
章清渠叮嘱着,“溪潼路上小心,平常也要注意身体,别累着自己。”
一出病房,陶峦手心中多了张银行卡。
“你钱够不够用,都先给我收着。”孟溪潼语气笃定,完全不给人商量余地。
陶峦晃动眼睫沾上水珠,紧握她的手,“等过了这阵子,我肯定还你。”
“别说这个了,”孟溪潼不在意摆手,好奇问道,“适配者到底是不是祝聿?”
“大概率是,适配者的出生日期和他对得上,而且下午他和血库打电话同意捐献,刚才楚叔叔那边就传来消息。”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孟溪潼一脸担忧,“他提了什么要求?”
陶峦迟疑了会。
“等等等,他不会要你做情妇吧?”孟溪潼睁大双眼,开发脑洞猜了起来。
“没有那么过分。”陶峦想了想,平静补充道,“但也差不多。”
“我知道了,交往,”孟溪潼信誓旦旦拍着胸,“他对你就是余情未了,这次我肯定猜对了。”
“或许,”陶峦侧头从容看向孟溪潼,“再近一步?”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孟溪潼脑子里,她不由张开嘴巴:“不不不......不会是结婚吧?”
陶峦点了点头。
“我靠,你们俩都疯了吧?上次连东西都要我和翟许转交,这次直接晚上盖同一床被子,发展也太迅速了。”
“前几天‘拾梦计划’进入关键时期,有几个朋友还在猜祝聿和邱燃的婚期,怎么突然你们俩......”
“我们结婚的消息暂时不对外公布。”陶峦开口打断,“先别往外说,包括我妈妈。”
“隐婚?我现在是真猜不透你们俩在干什么,祝聿颠就算了,你怎么跟着一起颠。”孟溪潼摇摇头表示十分不理解,又举起手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和别人说。”
“不说这些了,既然结婚,你们婚礼打算在哪办啊?蜜月旅行去哪?我帮你参考参考。戒指呢,让我开开眼,祝聿这么有钱,没有二十克拉我看不起他。”她满脸期待抓起陶峦的手。
空空如也。
“这个婚姻有点复杂,不是那种爱情婚姻。”陶峦收回手,斟酌着用词解释,“他做捐献者,我嫁给他,仅此而已。”
孟溪潼一脸失望,“所以没戒指?没婚礼?没蜜月?”
“是他不给还是你不要?”
“他给不了,我也要不起。”陶峦苦笑,“这场婚姻充其量就是场家家酒,我的任务就是陪着他演下去。”
孟溪潼皱着眉提出疑惑:“他如果不喜欢你,提这要求做什么?”
喜欢?
若是喜欢,会一次次不尊重她?会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会毅然决然丢掉那条蓝围巾?
陶峦摇头,他不喜欢自己。
“好了好了,你别想那么多,刚下飞机就飞奔医院,过几天还要继续跟剧组,今晚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的事。”
她推着孟溪潼的腰,往电梯方向走。
“那行,你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在,听到没?”她挽紧陶峦手臂,没继续追问。
“知道。”她点头,从幼儿园到十八岁,她俩几乎无话不谈。一直到她离开的那天,好似一切都变了,又好似没有。
有些事情不说,是因为会徒增她的烦恼,又或许是陶峦不愿掀开自己的伤疤。
送走孟溪潼,陶峦回到病房,楚沧海布置着刘姨送来的饭,章女士招呼她一起吃饭。
她下意识看向手腕上的表,五点五十五。
糟了!
“妈妈,今晚有急事,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陶峦迅速收拾着东西,嘴中喊道。
“好,慢点走,当心啊。”
身后传来章女士的叮嘱,陶峦拿起电脑包和手提包匆匆忙忙往病房外走。
吃饭时间段永远是人流高峰期,她心里有些焦急,这个关键时候,可不能得罪祝聿。
在车上自己还专门说了他喜欢吃的菜,就是想多加些好感,至少要撑到移植结束,那袋血成功送到妈妈的身体里,她才能完全放下心。
八楼走楼梯的话,是不是会比电梯快呢?
她打定主意,拎着两个包往旁边救生楼梯走去。
“我真就会只给你二十分钟,你是有多低估自己?”
回想起祝聿的幽沉表情,接着放缓了语气说“以后发消息,我来接你。”
或许……他不会怪自己。
陶峦后知后觉掏出手机单手敲击屏幕:「抱歉,没注意时间晚了些。人好多,你可以稍微等等我吗?」
「要是着急,我可以现在走楼梯下去。或者你已经离开的话,我打车过去。」
半晌,她低头又敲击了一句话发送过去。
「拜托不要生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