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文件看完,祝聿把没问题的部分签好字,剩下来有问题的全标记出来,才把宁助理叫进来收拾。
他拿起手机,却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仿佛凝固住。
把备注改成“嘟”,仿佛又回到那年暑假,陶峦拔完智齿,脸肿得嘟嘟的样子,像个圆滚滚的小包子,于是和她玩的好背地里给她取了个诨名叫“嘟姐”。
陶峦讨厌这个称呼,却没叫祝聿改口。
「把9月9号的报道全处理干净。」
宁助看着手机屏幕,又用余光扫了扫眼前面无表情的总裁,实在想不通明明面对面动动嘴巴的事情,祝董为什么要发信息。
“祝董放心,我会去处理的。”
「zy:[截图]」
陶峦看着祝聿发过来和助理的截图,心下松一口气,毫不犹豫点了删除好友。
两个人以后再没牵扯才好。
于是她关了手机,继续做手头工作。
另一半,祝聿看着自己费尽心思斟酌出来的信息:「不会让你为难的。」旁边出现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简直要气笑。
世界上谁能比陶峦这个人狠心。
他是一次性抹布吗,用完就能扔?
黄昏时分,太阳下沉,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山际之中。
陶峦站在路边,视线扫过来往的车辆,找寻着计程车。
突然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她身旁,车窗慢慢下降,露出驾驶位上乔铮的脸。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陶峦连忙摆手,“不用,我叫了......”
“网约车需要等到八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犹豫了会,陶峦还是打开车门。
这场聚餐,章清渠因为身体不适缺席,她要是再缺席,难免楚沧海会以此对章清渠发作。
“目的地是?”
“西苑餐厅,”顿了顿,陶峦又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你会议上提出的想法很不错,我向来喜欢聪明人。”
这算是她第二次向自己示好,乔铮和梁素微的方式不同,她是细致却又有帮到实处,可两人目的是一样的。
陶峦有自知之明,她现在最值得让人接近的原因无非是祝聿。
“我和祝聿其实并非新闻报道的那样。”
她不想用那些绕几个弯才能想明白的话,至少对于乔铮这样的聪明人,直截了当更省事。
乔铮低头轻笑,“豪门家的公子哥都生不出痴情种,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他们那种人,高兴了哄你几句,生气了一脚把你踢开,嘴里是真是假自己都说不清。年轻的时候玩玩还行,真要过日子,怕是会把我每一滴血都榨干净。”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乔铮拨开前额头发,“我不是特意指谁,在圈子里呆久了,这种事情看得多,自然也有些感慨。”
陶峦默默点头,明白她话里的提醒。
西苑餐厅离公司并不远,只是因为路况堵车严重,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拖了半个小时。
餐厅包厢内部,陶峦赶来时其他人早已入座。
楚蕴秀发盘起,身着米白色连衣裙,精美刺绣花纹加以点缀,薄纱披肩披在肩膀,明显是为了这餐饭做了十足的准备。
“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我们一群等你一个呢。”
其实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只不过依着楚蕴的性格,绝不会放过每个让她难堪的机会。
陶峦神色不见慌张,见楚邬和楚蕴都坐在右方,她走向楚沧海左方,隔了一个位子坐下,“抱歉,路上有点堵。”
“淮京确实堵车严重。”楚邬一句话,倒让楚蕴想继续找茬的话闷在肚子里。
“可以上菜了。”
楚沧海朝旁边的服务员吩咐道,看着楚邬,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楚邬身上留的并不是楚家的血,他是当年楚老爷子战友的遗孤,战友十几年前去世,楚邬便没了家。
楚老爷子善心发作,决定养他长大,便做主改了姓。那时楚邬不过十六岁,连孙女楚蕴都八岁了,名义上是父子关系,其实也当着孙辈养,从小楚蕴有的,没有半点苛待了楚邬。
楚邬这人也争气,从国外毕业后自己开公司,眼光独到,能准确把握市场机遇。楚沧海向来惜才,早就想让他来公司帮忙。
其实说到底,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唯一的挂念就是亲生女儿楚蕴。可惜楚蕴对经商无半点天分,她自己也不感兴趣,现在对楚邬好点亲热点,希望百年之后,他能念着这点好护着楚蕴。
要是以后楚蕴在夫家受委屈,不至于连给她报仇撑腰的人都没有。
“我记得你最喜欢西苑的糖醋鱼,这回我特意叫陆庞把当年的老厨子请回来。”楚蕴侧过身替楚邬倒着茶,嘴中丝毫没停下:“等会尝尝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楚邬淡淡回了个嗯字,不着声色和名义上的侄女拉开距离。
“楚邬啊,这次合作谈得怎么样?”楚沧海饮口酒,拍拍坐在自己旁边的楚邬。
“还不错,比想象中顺利。”
“那就好,让楚蕴跟着你学学,免得成天没个正行。”
“爸~”楚蕴皱着眉撒娇道,又认真看向身边人,“你别信爸爸说的,我现在每天都会去楚氏上班。”
看着桌上一盘盘摆上来的丰盛佳肴,陶峦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强撑着给自己倒了杯温白开。
这是老毛病了。
“我去趟洗手间。”
这句话就和空气一般,没有人任何人的回应,她早已习惯,自己向来融不进楚家人的世界。
转瞬之间,嘭一声巨响,陶峦被蛋糕车撞得向后退了几步,衣服上面全是奶油渍。
还没顾及腹部的疼痛,脚下的地面异常滑腻,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惊慌失措中,抓住门把手才勉强稳住平衡。
楚蕴气得不行,立马从位子上走到推车旁边,皱眉看着地上一切。
服务员低头不敢说,生怕楚蕴怪罪。
“这蛋糕是我亲手做的,你故意报复我是吧?果然阴险狡诈,自从你妈费尽心思进入我家,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知道她有多期待楚邬看到蛋糕的那一幕,为此还特意去上了两个月的烹饪班。
结果蛋糕上的装饰摔得七零八落,整个蛋糕胚也破坏得面目全非,残留的奶油和糖浆散落一地。
“真是个扫把星,有点远给我滚多远!”
楚蕴脸色铁青,眼中闪着愤怒的火焰,双手猛然抓住陶峦,用力一推。
陶峦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自然没有对她设防,整个身子倾斜摔倒在地上,脚踝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手肘和膝盖都摔破了,丝丝鲜血渗出来。
“道个歉就是了,楚小姐何必动手。”
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抬眼望去竟是邱燃笑眼盈盈走进来,不远处还站着一位男人,穿着深色西装,手腕衬衫处纽扣打磨得闪闪发光。
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踩在陶峦心上,邱燃身旁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祝聿。
可以清晰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手心里是浓稠奶油,恶心感和屈辱感浮上心头。
陶峦感到自己像被剥光了外衣,无处躲藏。
挺好的,他有新欢,就更容易忘了她这旧爱。
她咬紧牙关,用一只手撑住地板,扶住门把手颤颤巍站了起来。
祝聿睫毛轻动,瞧着女人狼狈起身,手指不自觉曲了曲。
“陶小姐没事吧?”
和公司里对她的故意找茬不同,邱燃此时宛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丝毫不嫌弃陶峦身上的污渍,温柔关心她。
“若是不介意,我和阿聿送你去医院看看?”
邱燃想去扯祝聿的手臂,却扑了个空,她也不恼,呵呵笑道:“阿聿,今晚的饭吃不成了,你不会介意吧?毕竟陶小姐看起来,真是可怜。”
怜悯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陶峦握紧了门把手。
祝聿又远离了她几步,却在看到陶峦死水般的沉默,心里生出一阵烦闷。
陶峦轻微晃头,“不了,谢谢邱董。”
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肯定是因为脑袋摔得晕。
她朝门外走廊走去,瘦弱的身影摇摇欲坠,绸面裙摆轻轻摇晃,每次艰难的步伐都踩在祝聿心尖上。
楚蕴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拦住陶峦,却撞上祝聿侧头而来的警告,心中不由升起恐惧,停在原地。
“蕴蕴,你给我回来。”楚沧海依旧坐在主位上,纵使知道女儿不对,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指责。
今天上午,关于祝聿和陶峦的报道在网上全部消失,仿佛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有人去向祝氏求证,官方给的是否认回答。想也不用想,必定是人家抛弃陶峦,这些公子哥就是这样,你压根不知道他变心变的有多快。
本来还打算从陶峦这搭上祝氏这座桥,现在看来,别因为她被祝聿记恨上就不错了。
陶峦清瘦的背影快消失在视线里,祝聿凝望空荡荡的走廊,压抑住内心的兵荒马乱,终究还是没忍住,迈步往前走去。
他一辈子就栽在陶峦这个女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