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歌凤到十八街的小公馆,还未进门就听见从卧房传来一阵疼痛的嚎叫。他心口一紧,气血上涌,将卫兵腰间的配枪一把夺来,飞奔着往楼上跑。
应歌凤紧紧攥枪,虎口被冰冷的枪管硌得生疼。
卧房门口守着卫兵,他们目光冷峻,立得宛如两座黑铁塔,应歌凤还不曾靠近就让他们拦住了。
黑黢黢的逼出杀气的枪口迎面而来:“十三姨太,请您回避,都督有令,不准任何人进去。”
应歌凤没有说话,遽然举枪,直冲卫兵面门。他不作丝毫犹豫,用力扣动扳机,一股质地柔软又带着浓郁腥臭的热痛袭来。
应歌凤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红粉。
粉的是人被子弹轰碎的肉,红的是爆开的血花。
西洋枪后坐力太大,应歌凤也不是习武操兵之人,一下就被震得胸膛发麻。而那卫兵,半边肩膀豁开,白生生的骨节露出,疼得翻滚哀嚎。
谁都没想到,看上去甜美温柔的十三姨太小云雀竟有这样狠毒的血性。他开枪杀人,胆量不小,竟是为了卧房里那个正被他们都督剥光衣服的十四姨太。
门锁着,应歌凤抬起枪管就打。
子弹射出,迸发火花,砰砰震出凶猛的惊响。
这时候,没人敢上前阻拦,除非是要寻死。
应歌凤连开了七八枪,将房门轰成半烂。青白的烟雾浮起,应歌凤进门时朦朦胧胧,他闻到许多东西混杂的暧昧温暖又令人恶心的味道。
香粉,酒精,火药,还有血。
“燕翾——”周天钰叫他。
烟气散开时,应歌凤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小戏子瘫软在床边,薄纱一样的黄色软缎衬衣滑落,缀金流苏的五彩秧裙已被撕碎,一双精瘦的白腿上满是血污。
而他手里,还握了一把刀。
镶红玛瑙的弯刀,玛父留下来的那把刀。
杀过贼匪,沾过鹰血,剜过阿玛的烂肉,现在,被周天钰作为武器保了自己的清白。
麻茂平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伤口太深,血直往外冒。他的脸发白,眼睛向上翻瞪,死仇一样盯着周天钰。
周天钰松开刀,手里满是滑腻的凉透了的血。他半跪起来,被应歌凤猛地抱住了。
“燕翾,我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他用力箍着应歌凤的腰,沾上血的脸埋在他颈窝里,恐慌的动物一样蹭,而后死死咬住了应歌凤的肩膀,
应歌凤吃疼,却不出声。他搂紧周天钰,手抚摸他的脊背,那一把坚硬的骨头从他掌心里滑过,逐渐变得柔软,皮肤上生出汗水,温热的,沾湿了应歌凤的指头。
“傻子,我怎么会不管你。”
周天钰转头,他已经流出许多眼泪。
应歌凤看着他的小戏子,心里又爱又痛。
他跟他闹什么脾气呢,故意跑得远远的,害他找不着。找着了,又不肯回家。只是三两天不见,小戏子就又瘦了些,他在发烧,所以身体滚烫,应歌凤把他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把小小的雪白的正在燃烧的火焰。
周天钰把他烫开了,他的心还在猛跳,吓得不知所措。
应歌凤有些想哭,他低头,去吻周天钰的脸,小小的稚嫩的野兽一样咬他的嘴唇。
周天钰抖索着,用凶悍又柔软的舌头去回应这个吻。
在喘息之间,应歌凤闻到他身上粉的香气跟血的杀气。
那把红玛瑙弯刀卧在他们之间,薄薄的刀刃散发出逼人的凉意。
楼下突然传来震天的枪响,应歌凤猛然睁眼,他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麻茂平。
他的吻还没接完,周天钰的嘴唇是那样甜蜜,那样饱满,朵朵地在他口中绽开。他托住他的脑袋,温柔地吻,却以憎恶而痛恨的眼神盯着麻茂平。
麻茂平抬手指他们,喉头发出呜噜的怪叫。他难以置信,自己花钱买来的小婊子跟抢来的小戏子敢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你侬我侬情意切切。
老麻子像是要急死了,胸膛胀得膨大。应歌凤错开脸,轻轻在周天钰脸颊一吻:“别怕,现在没事了。”
周天钰攥紧应歌凤的衣领,靠着他,没有说话。
应歌凤把周天钰抱起来,走到麻茂平面前,他们居高临下地看他,像审视一只狗。
“你,你敢,偷我的人?”麻茂平急喘着,逼出一句断续的话。
应歌凤冷笑一声,他猛地抬脚,踩在麻茂平胯间。
小贝勒爷微微地仰起下巴,目光变得比子弹还要冷硬,猛兽一样凶暴:“老东西,让我告诉你,我们早就好上了。他睡过我,我也睡过他,他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你敢动他,我先宰了你。”
麻茂平讥讽地笑了,一个小婊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他要宰他?这上下都是他的兵。
可麻茂平没想到,他养的这位十三姨太还真有些本事,有些头脑。
应歌凤出门之前特意打电话给陈逐山,让他带人来小公馆。辜皓棠不在,傅景沂是绝不肯替他蹚这趟浑水的,唯一可以利用的只能是这个青帮流氓。
当然,陈逐山是要讲条件的,他得见着唐雪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