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的录音室里,依萍长舒一口气。
制作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完美,太完美了,依萍!特别是副歌部分的转音处理,感情层次把握得恰到好处。”
依萍轻轻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嗓子:“不过我觉得第二段副歌的尾音还可以再饱满一些,要不再录一遍?”
“不用了。”制作人翻阅着日程表,笑着摇头,“你的专业态度我很欣赏,但过度练习反而会影响状态。”
她合上文件夹,语气温和。“发布会就在三天后,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嗓子得到充分休息。”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下午就回去好好放松吧。”
依萍点点头,将乐谱仔细收进包里。
走出华明大楼时,阳光正好,照得人微微眯起眼。她正要抬手遮阳,余光却瞥见门柱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既明斜倚在石柱旁,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手肘,他手里捧着一大束新鲜的栀子花,洁白的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晨露。
见她望过来,他微微挑眉,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
“不是说好在霞飞路见面吗?”她快步走过去,馥郁的花香顿时扑面而来。
既明直起身,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上午的课临时取消了。”
他将花束递到她怀中,声音压低了几分,“想着你录完最后一首歌,总该有人来祝贺。”
依萍接过花束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那温热的触感让她耳根微微发烫。
自从那晚在观星台互诉心意后,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带着细小的电流,让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下午……”她低头轻嗅花香,掩饰着脸上的红晕,“突然放假了。”
既明轻笑一声,伸手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长发,指尖在她耳畔若有似无地停留:“那真是太好了。”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的大明星终于有空,陪我这个闲人约会了。”
法租界一家隐秘的西餐厅里,水晶吊灯投下柔和的光晕。
既明特意选了靠窗的角落位置,阳光透过蕾丝窗帘的镂空花纹,在雪白的桌布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印象派画作,银质餐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既明切着牛排,刀锋划过肉质时渗出诱人的汁水。“发布会紧张吗?”他随意地问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庞。
依萍手中的刀叉在沙拉碗里轻轻划着圈,翠绿的生菜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其实……”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安,“是有点紧张,这是我第一张正式专辑,而且……”她抿了抿唇,“全是原创曲目。”
她放下刀叉,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巾边缘:“有几首还是自弹自唱的。你知道我的性子,每次弹错一个音,就非要加练十遍才肯罢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在自言自语,“最近做梦都在背谱子。”
既明立即放下餐具,银质的刀叉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温暖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拇指轻轻抚过她因练琴而略显粗糙的指节。
“你会惊艳所有人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就像你在华明选拔时那样。”
这时,服务员端来甜点——一份精致的提拉米苏,可可粉在奶油上勾勒出优雅的纹路。
既明突然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鎏金的小盒子,盒盖上雕刻着细腻的藤蔓花纹。
“这是?”依萍好奇地接过。
“润喉糖。”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颗琥珀色的糖块,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特地托英国的朋友寄来的,用蜂蜜和薄荷提炼的,对嗓子最好。”
依萍捏起一颗放入唇间,糖块在舌尖缓缓化开。先是清凉的薄荷唤醒味蕾,继而蜂蜜的甘甜温柔地漫延开来,最后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好甜……”
既明凝视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忽然倾身向前。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没有你甜。”眼里盛满了星光。
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餐厅的露台上,两人用完午餐后谁都不愿起身。
既明招手让服务员撤走餐盘,换上一壶新沏的茉莉花茶。白瓷茶壶冒着袅袅热气,清雅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要不要去江边走走?”既明提议,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
依萍托着腮,目光落在他被阳光描出金边的侧脸:“我想去……”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比如……你上次那个琴房?”
既明挑眉,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么想听我弹琴?"
“是想看你出丑。”她轻笑,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上次那首《梦中的婚礼》,副歌部分你弹错了三个音。”
“那是因为某人故意加快节奏。”他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指腹在她掌心轻轻一挠,惹得她立即缩回手去,耳尖泛红。
就这样说笑着,他们离开了餐厅。
风裹挟着温柔,在阳光下像金色的雪。
音乐学院的老琴房藏在爬满常春藤的红砖楼里。
既明掏出钥匙开门时,依萍注意到他钥匙串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钢琴挂件——正是她上次送他的礼物。
“什么时候挂上的?”她轻声问。
“当天晚上。”他推开厚重的橡木门,琴房里熟悉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一直带在身上。”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钢琴漆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既明掀开琴盖,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轻一抚,流淌出一串清亮的音符。
“来。”他在琴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依萍挨着他坐下,琴凳不算宽敞,两人的大腿紧紧相贴。她故意往他那边挤了挤:“这么小气,只给这么点位置?”
既明低笑,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现在够了吗?”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赶紧将注意力转向琴键:“弹、弹什么?”
“你选。”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茉莉花茶的清香。
就这样,一个下午在琴键的起落间悄然流逝。当暮色开始爬上窗棂时,既明忽然按住她的手:“饿不饿?”
依萍这才发现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她的肚子适时地“咕”了一声作为回应。
既明忍俊不禁,被她恼羞成怒地捶了一下肩膀。
“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神秘地眨眨眼,“不过要抓紧时间,去晚了就看不到最精彩的了。”
半小时后,当他们站在城隍庙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时,依萍才明白他说的“精彩”是什么……
傍晚的城隍庙早已是人声鼎沸,各色灯笼将古老的街巷映照得如同白昼。
既明紧紧牵着依萍的手,十指相扣的力度恰到好处,依萍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发间的发卡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忽然,一阵甜腻的糖香飘来。既明眼睛一亮,拉着她挤到一个糖葫芦摊前。
摊主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在熬制新一锅糖浆,琥珀色的糖汁在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尝尝这个。”既明买来一串刚裹好糖衣的山楂,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老板说是用今早新摘的山楂现熬的。”
依萍就着他的手咬下一颗,晶莹的糖衣在齿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先是甜蜜的糖衣在舌尖化开,接着是山楂饱满的酸味,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酸度正好。”
“再尝尝这个。”既明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梨膏糖,“刚才路过药铺时买的,润肺。”
暮色渐深,他们漫步到一座青石板小桥上,桥下的河水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像是洒落了一河的星星。
忽然,“咻——”的一声尖啸划破夜空,紧接着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墨蓝的天幕上轰然绽放。
“哇!”依萍惊喜地轻呼出声,不自觉地往桥栏边靠去。既明立即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累了吗?”他低声问,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依萍摇摇头,顺势向后靠进他怀里。
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带着烟火的气息和远处小吃的香气。
“很开心!”她轻声说,这三个字轻得几乎要被烟花的声响淹没,却重重地落在既明心上。
他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将吻轻轻印在她的发间。
又一簇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紫色的光晕照亮了他们交叠的身影。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天上人间的璀璨星光。
依萍忽然转身,在明灭的烟火中凝视着既明的眼睛。他的瞳孔里映着万千光华,而最亮的那颗,是她。
“怎么了?”既明轻声问。
她摇摇头,只是将头靠在他胸前。远处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声,近处是潺潺的水声,而耳边是他稳健的心跳——这一切都真实得让她想要落泪。
她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不是站在聚光灯下的掌声,而是有人能读懂你每一刻的悲喜。
既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握住她微凉的手,一起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回家?”烟花散尽时,他轻声问。
依萍点点头,手指在他口袋里悄悄与他十指相扣。灯笼的光晕在他们脚下投下温暖的光圈,照亮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