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淮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从未听过谢行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好冷、好怪。
细细想来，方才这个李督主说话的语气倒是更像他认识的谢行舟。
看看熟悉又陌生的谢行舟，和手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李督主，吴淮空不知是这世界魔障了还是他脑子魔障了。
李昭沉看不下去这两人衣衫散乱，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
他把谢行舟从那陌生男人身旁扯过来，语气滞涩：“到底何事？”
谢行舟看他来了，再次确认一遍：“外面的禁军都守好了吗？
李昭沉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觉得烦闷：“如何，叫人守好了好叫你们私会么。”
“我是不是也不该来，生生坏了一桩鸳鸯双飞好事。”
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谢行舟看了他好几眼，李昭沉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控。
吴淮空的表情更加难以言表，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面向谢行舟那张脸开了口：“复青，我与这李督主素不相识，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李昭沉收了情绪，恢复一副淡漠的样子：“不必解释，李督主当然与你素不相识。”
气氛一时沉默。
这沉默正好给了谢行舟机会将话插了进去：“今日在此会面实在是不得已，李督主实在是个万众瞩目响当当的人物，平时我难有机会出宫，也不好宣度实你进宫相见。”
说完他指着吴淮空向李昭沉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吴淮空，任职大理寺少卿，所遇奇案不知凡几。”
“我想让他一起帮忙参详，看看能不能在历朝历代案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好叫我们早日把身体换回来。”
李昭沉抬眼看了一眼吴淮空：“你就这么相信他，不怕他把此事向外乱说？”
谢行舟微笑：“自然，我们自幼相识。”
吴淮空看这二人自说自话，忍不住了：“我说，你们是不是要问过我本人，再谈其他的。”
谢行舟反应过来，拉着李昭沉向吴淮空解释：“度实，方才我说的，谢行舟与李昭沉李督主换了魂是再真不过的大实话。”
“现在我把谢行舟这身体也叫来了，你尽可问，看他知道些什么。”
吴淮空此时也慎重起来，问，谢家在青州住址何处，谢行舟师承何人，父母名讳……
一条条问出来，李昭沉如同半个哑人，嘴皮子上下一碰，只有两个字回答：不知。
谢家的情况，现在的谢行舟一概不知。吴淮空被眼前这诡异情形惊得白毛汗直冒。
他问完之后，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不知……复青的身体可否让我一验？”
李昭沉对他没什么耐心，只想同谢行舟快点离开，听闻他还要验这验那，只觉得这人不安好心，麻烦得很。
又暗暗忖度，大理寺的少卿，还不是正卿，难道能比宫里宫外那么多禁军都厉害。
可要他立刻抬脚就走，他却全然不想。
他若走了，那这两人在此处私会，怎知谢行舟会用他的身体作出什么事情来……
且万一这两人又有阴谋，就更无从探知。
思来想去，李昭沉深觉自己要留下来，时时盯着这两个人。
李昭沉正要反驳吴淮空验身的提议，谢行舟胳膊肘一拐，撞在腰间，示意他好好配合。
李昭沉立刻把驳斥的话咽了回去，流利从嗓间滑出一句：“如何验？”
吴淮空道：“复青侧腰有一处印记，平日不可见。若由我调配的药剂涂抹便可恢复原状，阁下可愿一试？”
李昭沉听到他要脱衣验体，脸色更不好了，冷得如冬日冰霜，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眼看谢行舟就要上手要来扒他的衣服，李昭沉怒目嗔视，谢行舟才讪讪收了手。
李昭沉捂好衣服不情不愿对吴淮空道：“可以一试。只是不知这药剂何时配好？届时在何处见面？”
吴淮空道：“两日便……”
话音未落，谢行舟就举着一个小药瓶递到眼前了：“度实，你之前给我配的，还没用完。早知你行事作风，我都带来了。”
吴淮空还对这二人有所防备，他谨慎的打开瓶口，以防他们在药瓶中施下手段对他不利。
以手作扇轻轻将瓶口气息拢到鼻间，嗅过确是谢行舟刚到京城时他配的那一瓶，连豁了个边的瓶子都一模一样，才道：“开始吧”。
李昭沉背对着吴淮空解开腰带，气闷旋在心里久久不散。
谢行舟体白肤嫩，怎得没有一丝防备便让人随便验看……
李昭沉打从心底里反感这吴淮空，更不愿让吴淮空看到谢行舟的身体，他脱了外衫，将衣袍撩起至腰间。
吴淮空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拿出一把细毛刷，三下五除二沾了药剂涂在他腰侧。
片刻过后，果然有一串零落的粉桃花从他肋骨直延伸到襦袴内。
吴淮空的脸色这才好上不少，连带着态度也没那么敌视了。
谢行舟看他验过，掏了个手绢帮李昭沉擦干净药液，边擦边问：“你这毛刷是新研制的工具吗，以前怎没见过，好用否？”
吴淮空防备卸了大半，回他道：“是新研出来的，验尸用起来格外方便。”
谢行舟头皮发麻，丢了手绢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不放：“吴淮空！！！你个天杀的！死人用的东西你也往我身上用！”
吴淮空掰开他手，脖子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红印，他哭笑不得：“你如今手劲如此之大，要掐死我啊。我拿的是新的，新的！你没看我放在怀里的吗！”
谢行舟这才放过他，整整衣衫恢复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道：“算你良心未泯。”
吴淮空不与他纠缠，道：“长话短说，如今的情形我大略知晓，你再把细节与我说个明白。”
以谢行舟为主，李昭沉在旁补充，将二人换魂之时的情状细细说来。
吴淮空一一记下，道：“复青现在以李督主的身份不好出面，往后有消息了我递消息给李督主，想必你有办法联系宫内的复青吧。”
李昭沉颔首称是。
吴淮空仍有疑虑，试探道：“到何处递消息给你？”
李昭沉懒得理会他的弯弯绕，直接答道：“东柳巷，还是他原来的住处”。
谢行舟看吴淮空这样子，就知道他还没全信，有八分信，也有两分疑。
方才只验了那身体是谢行舟，可里面装着的是人是鬼，谁又知晓。
吴淮空对李昭沉并不熟悉，即便已经验过，他也无从判断。
故而此事眼前无解。
谢行舟便只能如往常一般和吴淮空相处，以期能早日打消对方的戒心。
将这一桩悬着的事托付与他，谢行舟卸下重担，激动地同他来了个拥抱：“度实，咱们师兄弟属你最博览群书，我这身家性命可全靠你了。”
他现在身量高大，不似从前颀长精瘦，这猛得一抱差点将吴淮空扑倒在地。
吴淮空强撑起身体，安抚道：“好了好了，无事，总会有解法的。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般爱撒娇。”
他越安慰谢行舟越来劲，忍不住假惺惺卖起可怜：“现在我可真叫是如履薄冰。你知道我平素做派，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事，不愿动也得动起来。日日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再加上平时无人同我聊天，就更加可怜了。”
吴淮空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李昭沉冷笑一声：“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早起吃了两碟乳酥，一笼豉汁凤爪，一笼叉烧包，一笼金钱肚，一海碗海鲜粉翅汤；午间上了八大扣碗，十道流水菜；晚间嘱咐御厨新研制了九甜九咸十八道菜，夜里还要再叫个夜宵；日上三竿还得让人三番五次的请才能起来；这也叫吃不好睡不好？别说得像我宫里苛待人一般。”
谢行舟无言，这人听不出来那就是一句夸大的说辞吗？
吴淮空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眼下复青是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北溟人术法奇诡，李督主又是个阴晴不定的，若此事属实，还是要早些解了才能放心。
思及此，吴淮空将思朴剑缠在腰间，同两人告辞离开，回署衙翻找相似案卷去了。
吴淮空一走，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谢行舟记恨着李昭沉刚才拆他台，脸色不好，哼了一声抬脚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