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词的条件不符合领养资格，申翎的监护关系留在村子里，但人被舒词带到了檀市。很久以后舒词回想这段艰难的劝说，都为当年能撬动小孩儿跟自己走感到惊讶。

申翎那年高二，没见过父亲，母亲早亡，年迈的爷爷管不住他，最满身是刺的年纪。

他个子高，十六岁就已经和快三十的舒词差不多了，说小刺猬挺勉强，这个体型和攻击力完全可以说是豪猪。

但舒词从来不介意被他的刺扎得满身流血，甚至甘愿承受疼痛，那血流到心里，仿佛赎罪。

申翎虽然身高傲人，营养跟不上，比城里的同龄孩子瘦很多，舒词也不放心学校食堂大锅饭的质量，干脆让他走读，自己每天中午晚上回家给他烧饭。

其实舒词的手艺很一般，也就饱腹的水平，从小到大不是忙学习就是忙赚钱，能吃饱够体力消耗就行，哪有那么多时间琢磨口味卖相，工作之后更是能外卖绝不买菜，在申翎来之前，他已经好久没下过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个小孩要养，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瞎凑合。舒词为此搜集了许多青少年适合的菜谱，甚至花钱买了相关网课。

放在一年前要是有人告诉舒词你会为某人洗手作羹汤，他肯定当作笑话；没想到有了申翎之后他不仅心甘情愿，还乐在其中，看到小孩能多吃两碗饭，比项目结算拿到奖金还满足。

理论上舒词喊申翎的外公为老师，喊申翎妈妈为姐姐，算是大一辈，申翎喊他舅舅或者叔叔都可以，他也的确以长辈自居，要照顾申翎，对他未来的人生负责。

但实际上他也就比申翎大十来岁，后者连哥哥都不愿意喊，直呼其名已经算给面子了，更多时候就是“哎”和“喂”。

申翎是恨自己的，舒词很清楚，他也的确有理由。

如果不是自己，申翎的妈妈和外公也不会死，不会成为孤儿，沦落到跟一个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生活。

舒词用这种愧疚压着自己，而申翎也在用这种愧疚绑着他。

十六岁，已经是什么都懂的年纪了，申翎不能下断论究竟人性本恶还是本善，但他清楚自己一定是恶的那种。

他非常乐意用各种方式试探，或者说刺探，来见到舒词为自己流露出内疚的神情。

哀伤的。心碎的。

格外漂亮的。

舒词长得很好看，这一点他从第一次见到对方就知道了。

舒词的脾气很好，大多数时候挂着笑，哪怕申翎再怎么冷漠也温柔以对。

舒词越是笑的时候多，申翎越想看到他悲伤的模样。

舒词愈是对他无限包容、忍耐、让步，申翎心底的那些带刺的藤蔓愈是恶劣地疯长，要刺得两个人都七窍流血、两败俱伤才好。

他心知肚明，妈妈和外公的死都不是舒词的错，后者被超出界限的悔恨日夜折磨，已是一种惩罚。

可如果没有人为此痛苦，那么自己在十六岁这年彻底失去家的迷惘，又有谁能来接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