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你火了。”

林羽童刚进办公室，就听见顾姐追在她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火？火什么？”她一脑袋问号。

顾姐递过手机：“喏，你自己看。”

昨天自己怒打肥猪的视频赫然在上，已经有60多万点赞。看来有不少人关注这件事。

“我是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圈。”她像往常一样开工，动作却轻快不少，好像上班是件特快乐的事。

顾姐替她高兴：“说明你这地铁判官深得人心。”

她指了指糊成一片的自己：“不过都打马赛克了，怎么还能认出是我？”

“因为你这橙色裙子太显眼了。”顾姐瞧了瞧她的下装，“今天还穿这个啊。”

听见一阵紧锣密鼓的小碎步，就知道孟朗朗来了，气还没喘匀，就冲她和顾姐讲：“童姐这把火了！”

她和顾姐异口同声：“我们都知道了。”

“我给她看了网上的短视频。”顾姐补充道。

“不止，B站上也有，都成鬼畜素材了！”孟朗朗边说边把视频分享到群里。

画面里，自己的动作被剪得极有节奏感，配上激昂的音乐，被打的对象也换成各种动漫形象，看得她五味杂陈，觉得有趣又无聊。

“这些UP主，有时间剪这些东西，”林羽童关掉视频，一脸正经，“不如堂堂正正谴责猥亵、性骚扰的人。”

见她这样，孟朗朗兴致少了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今天晚上老板请全体创意唱歌，记得去啊。”

顾姐脑袋耷拉在桌上，悻悻地说：“怎么搞突然袭击，我家旺仔还等我回去遛它呢。”

“没办法，说是隔壁组最近拿下个大比稿，就用上次汇报的创意。”

上次汇报？不就是偷自己的那个吗？时运果然没站在她这里，随口喷的却被别人偷走赢了客户，自己却被闲七杂八的琐事烦得抽不开身。

想到这，林羽童难过了，却强打起精神问：“在哪？”

孟朗朗眼珠转了转，做思考状：“挺高级的，叫什么King汇。”

“看起来这单钱不少。”她努力掩饰不甘心，面上还是乐呵呵的，“晚上沾他们的光，唱个痛快。”

“我不想去。”顾姐装都不想装，“歌唱不唱无所谓，但我家狗需要我。”

林羽童知道劝她也没用，这也是自己最欣赏顾姐的一点——“我”字当先。

什么事都不迁就，不想做的一定直接拒绝。这次就遂她愿吧。

“行，那晚上就我和朗朗去。你先回家。”

“那万一老板问起来呢？”孟朗朗不放心，觉得还是三人全到更好。

她朝着隔壁组的方向努了努嘴：“不会的，今天的主角是他们。”

临近出发，林羽童跑到卫生间的隔间里，画了个全妆。

镜中的人，自己完全不认识了。

明艳娇媚的一张脸，多久没见过了？

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每天伴她回家的月亮，和发暗的脸色。

现在披上一层画皮，遮住憔悴和不如意。

不管真的还是装的，脸上明媚了，就能往心里折射一些阳光，时间久了，自然真的开心。

她收拾好化妆包，昂首挺胸走出卫生间。

孟朗朗见到她，第一句话是：“姐，你以后能天天这么精致吗？”

“为什么？”她把马尾解开，港式大波浪卷发随意松散，显得风情万种。

“好看。”

笑容在她脸上绽开，有几分得意：“我这是输阵不输人。”

“说反了吧？”

“没有，我们组不招老板待见，这是输阵。我光彩照人一下，这算不输人。”

她们俩先下楼，等着大部队。

就在门口等人的间隙，一共有三个男人冲林羽童吹口哨。

孟朗朗带着崇拜的眼神说：“姐，老板今天肯定对你另眼相看。”

“看个屁，他只看钱。”

话音刚落，她有些后悔，说得过火了，在公司还是收敛些好。改成语重心长的口吻：“光看脸，他就不是老板了。”

果然，老板完全没注意到她，只和隔壁组的组长谈笑风生，两人目不斜视，有说有笑地踏上了一辆豪华商务车。

余下其他人跟着上车，浩浩荡荡开往KTV。

订的是KTV最大的包厢，名叫“全家福”，听起来像家族团建的指定地点。

一进门两人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好，姿态乖巧，只求不引人注目。

房间最前面是块超大的屏幕，几块液晶电视拼在一起。

地面凸起一块，放两个话筒，这就是舞台。顶上还挂了个红底白字的庆功横幅。

亏他们还是广告公司，这布置品味之低下，活像一个18线小城传销组织的年会。

首先上台的是Johnna，倒是没开口唱，一上来先捧老板臭脚，什么辛苦啊、操劳啊、体贴啊之类的废话。

说是这么说，可熬夜加班的时候，老板从来也没在场。丢了生意，他哪次不是劈头盖脸的骂。

这都是场面话，若要较真，能把自己气死，随便听听算了。

Johnna讲完，老板也跟着讲了两句，接着就唱起陈奕迅的《陀飞轮》

手机屏幕亮了，是孟朗朗的消息。

【完全是老板自嗨嘛】

林羽童飞快回复：

【是，他觉得自己有钱了人却老了。那我们不是更惨，人老了还没钱。】

老板确实高歌猛进，感情充沛，就是一直没在调上，唱得比说得难听多了，想捂住耳朵又不敢。

最后一个刺耳的音符刚落地上，所有人条件反射般鼓掌，此起彼伏余音绕梁，堪比除夕夜放鞭炮。

隔壁组组长从老板手里接过话筒，又是一通拍马屁，自己都快听困了。

好不容易捱到他结束，一个又一个人跑上舞台，开嚎自己的拿手歌曲。

孟朗朗又来吐槽。

【幸好他们唱的都不是我喜欢听的，否则天天做噩梦】

【我也是，最怕讨厌的人唱自己喜欢的歌，会立刻从歌单里删除】

【姐，我想去卫生间】

【这房间最里面有个小门，打开就是。】

【我想出去，你和我一起呗，顺便透口气】

她看向孟朗朗，狡黠地跟自己眨眼，在撒娇呢。

依了她吧，自己也想清静会。

两人猫着腰，悄悄从边上溜走。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KTV的装修都像迷宫，大理石地板通铺、到处贴着繁复华丽的壁纸，以及亮闪闪的屋顶，看来看去都差不多，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容易迷路。

林羽童和孟朗朗不紧不慢地走着。

之所以不紧不慢，因为前面有一男一女挡住她们的路。

从背影看，女人很黏人，很想依赖男人。

她的胳膊始终挽着他，甚至身体有意无意地蹭着。

男人呢，则频频抽出胳膊，总往另一侧走，很想摆脱的样子。

如果两人亲亲密密，如同连体婴的话，倒是给她们留出一些走路的余地。

可惜你逃我赶，磨磨唧唧，走廊没有一点空隙。

但是，男人一头梳拢整齐的金黄色头发，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人。

实在看不下去，林羽童大声讲：“现在路障都成精了，堵在路上还会动呢。”

看似冲着孟朗朗说，实际是让那两个人听见。

孟朗朗附在她耳边说：“姐，小点声，让他们听到就不好了”

“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男人听见她刚才的话，停住脚步，慢条斯理道：“你说谁路障呢？”

这声音也挺熟悉的。

她胆子更大了：“看见了吗，这是杠精路障二合一了。”

男人转过身，不出所料，是叶恒祯。

一身city boy的打扮，宝蓝色牛仔裤衬得腿又直又长，海军蓝休闲西装，里面套了件合身的白色T恤，看起来像个纯情的男大学生，和纸醉金迷的空间格格不入。

身旁的女人趁机抓牢他的胳膊，头一边倒靠在肩膀上。浓妆艳抹之下，看得出有几分姿色。

看见两人如此亲密的模样，林羽童觉得有人狠狠挤了一下果盘里的柠檬片，溅出几滴柠檬汁在她心上，凉凉的，酸酸的。还有几滴落进眼睛里，又苦又涩。

“有女朋友还缠着我陪你比赛？”她说得尖声尖气，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他冷冰冰的，像给柠檬汁加了冰块，褪了几分酸涩。

女人媚眼如丝，痴迷地看他：“叶恒祯，你怎么这么讲，忘记我有多爱你了吗？”

“是吗，我只是纳闷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我爸，抑或只爱钱呢？”他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脸上写满厌恶。

“你怎么能···这么说！”女人激动地捶打他胸口，打着打着，整个人附在他身上，紧紧抱住。

“咳咳。”孟朗朗实在看不下这男默女泪的肥皂剧场面，硬生生打断他们，“两位让一让，我们要去卫生间。”

两人这才从剧情里抽身，叶恒祯拖着女人，往后挪了挪，腾出一些空间。

林羽童跟在后面，正从两人身前溜过，手腕却被叶恒祯一把抓住。

他撇开女人，声音发紧：“你先别走。”

“人有三急，再说我没心思看你们演追妻火葬场。”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没想到他攥得更用力。

女人却从身后抱着他，远远看去，两女一男，成六足鼎立之势。

这要被同事看到，以后自己在公司可怎么混，说不定成为流传广告界的桃色传说女主角。

不行不行，这可太丢人了，得想办法离开。

“疼。”她举起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皮肤被摁得泛白。

他立刻松了手。

林羽童得了解脱，拔腿就走。

“你等一下。”男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也许是期待后续剧情，她还真就老老实实立定站好，等着他。

叶恒祯把女人从身上拉开，动作轻柔，架起来走向前面一间包厢。

拉开门，把女人放进去，他半个身子探进里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听见音乐从门缝渗出来，走廊充斥着喧闹。

过了几分钟，门关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赶来，靠近她小声说：“出去透透气？”

“我要上卫生间。”

他不疾不徐：“那我等你。”

“算了，我改主意了。”她迈开大步，冲他说：“出去聊聊吧。”

同时还给孟朗朗发了条消息：

【我去追刚才那两人“肥皂剧”的结局了】

马路灯光昏黄，夜风一阵阵的，末梢微黄的梧桐叶频频摆动，和盛夏的一切挥手告别。

两人站在楼边，身影拉长，交叠在一起。

林羽童衬衫单薄，领口大敞，风一吹，露出漂亮的肩颈线条。

可大楼墙边风力更劲，她不免打了个寒颤，为了暖和点只好抱紧双臂。

叶恒祯见了，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又紧紧站在身边，为她挡风。

她摩挲着双手，哈着气：“谢谢。”

“不要再对我说谢谢，我不想听。”

他从裤兜掏出包烟，送进嘴里一颗，打开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绵长的烟气。

又是一阵风，烟气全都吹到那林羽童那里。

她望着橙红色亮点，咬了咬唇，挪到他的另一侧。

叶恒祯略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弹了弹烟灰，准备灭烟。

她看出他的意图，连忙制止：“不用不用，我站上风向就好。”

他没说话，直接把烟摁灭，把她拉回原来的位置。

“那个······”林羽童欲言又止。

“嗯？”

“刚才的女孩，和你什么关系？”她问得很犹豫。

他略有笑意，盯着她的侧脸：“怎么？你在意？”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几缕青丝贴在脸上，遮住了半边脸，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有点在意，”她把碎发别在耳后，补了一句：“但只是出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