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知道不该，可我还是收下了这个情蛊。
木匣子中有一大一小两只蛊虫，大的是母蛊，小的是子蛊。按照乌萝所说，我如果准备给谁下蛊，就得每日喂它们喝我的血，喂够七日，到第八天就可以给人下蛊了。
她又说，情蛊会根据养蛊人的性情表现出不同特性，但都大差不差，一旦下了蛊，子蛊就会狂热地爱上母蛊，并且渴望与之相伴。
这段时间秘境经常爆发冲突，我也渐渐开始忙碌起来，暂时没有理会情蛊一事。
毕竟我也学过一些蛊术，知晓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神奇，稍有不慎还会遭到蛊虫的反噬，而且……
谁知道它的“爱”会不会像魅仙兰那样，纯粹只是占有欲和保护欲作祟？
我打算回宗之后，再去藏经阁找找关于情蛊的记载。
只是……我真的要对师尊用情蛊吗？
“怎么了？”师尊见我一直盯着他瞧，抬眸问我。
今日秘境的争斗终于消停了一点，我得闲下河捉鱼，在河边生火，和师尊一起烤鱼。
火光晃动，远处的人声听得并不真切，只有火堆偶尔因为鱼身滴下来的油脂发出噼啪的脆响最为清晰。
“师尊说灵水境的鱼好吃，但我记得师尊第一次给我烤鱼的时候，并不熟练？”我问。
师尊垂眸看向手里用树枝串起的鱼，将它架在火上烤，时不时替它翻个面。
他说：“进灵水境的时候，我已经辟谷，吃鱼只是为了恢复灵力，它是生是熟，好吃还是难吃，都无所谓。生吃反而更方便。”
灵水境的鱼有别于外面的鱼，每一条都格外肥美鲜嫩，自身带有充裕的灵气不说，连鱼鳞都是避水法宝的原材料。
我这人见不得人浪费，刚才师尊处理鱼身的时候，我就备好袋子装了鱼鳞，打算出了秘境就卖给器修山。
“……师尊，我也可以吃生的。”我挪动屁股，坐得离师尊近了一点，大概差了半臂的距离。
师尊凉凉地瞥了我一眼，说：“你不可以。”
我：？
“你小时候吃了生的，闹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师尊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揶揄我。
我又坐得近了一点，膝盖挨着师尊的膝盖。
“我现在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没有那么脆弱了。我也想尝尝师尊尝过的味道。”我顿了顿，意有所指，“我没办法参与师尊的过去，或许这种方式，我能对师尊更了解一点。”
火光闪烁，师尊握着树枝的手骤然收紧，复而又松开。
他抬手，在空中虚虚一划，从鱼身上片下一块肉，用悬空术送到我的嘴边。
我顺从地张嘴，吃下这块半生不熟的鱼肉。
这也算是师尊喂我了。嘿嘿。
只是……这鱼肉……
我努力地嚼了嚼嘴里的鱼肉，尝不出什么味道，它的韧性超出了我的预料。
如果这算好吃，那师尊应该没吃过什么好吃的食物。
难怪师尊每次给我做的吃食味道都一言难尽……好在后来师尊给我炼了辟谷丹，我终于不用再被奇怪料理折磨，过上了吃药就能饱的日子。
“不爱吃？”师尊注意到我的表情。
我干笑了两声，不想让师尊觉得他的口味奇特，和我处不来，于是我说：“也不是不爱吃。就是它的风味……”
师尊换手拿着那条烤鱼，用靠近我这一侧的右手递到我的嘴边，掌心朝上：“吐出来。”
我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师尊。
这……师尊在生气？不对，看脸色不像，可是我吃过的东西吐在他的掌心里，不脏吗？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强行把那块鱼肉咽了下去。
不想弄脏师尊的手。
师尊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无奈。
“不必为了顾及他人的想法，强迫自己吃不喜欢的食物。景灿，你从小就这样。”
我被师尊看穿，心虚，但又非要嘴硬：“没有吧？我也不是不喜欢吃……”
师尊伸手，仅用一只手就捏住了我两边的脸颊，迫使我不再说话，只能张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喜欢吃的时候，不是这个表情。”师尊皱着眉，“景灿，你在我面前也要撒谎吗？”
我心头一跳，望着师尊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以前，我几乎不会对师尊撒谎，因为不管我做什么，师尊顶多就是罚我，罚过我之后，事情就翻篇了，以后也不会再提，我们的感情还是像亲人一样纯粹，彼此信任对方永不背叛。
可是现在我意识到原来我爱他，而且我也希望他爱我，所以就下意识对他多了一点讨好，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觉得我和他是相似的，让他也多喜欢我一点。
像师尊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理解我的撒谎，也不会理解我的讨好。
他并不缺爱。
也不会爱上谁。
“噼啪！”火堆里的火星子跳了出来，烫到我的手背。
我回过神，轻轻拂去手背的那点疼痛。纵使我的体术再高，练得再怎么皮糙肉厚，在意识到我的感情无法得到师尊的回应时，那种直达心底的灼痛还是很伤人。
“师尊有喜欢过什么吗？”我问。
师尊：“有。”
我攥紧了掌心，差点忘记了呼吸。
“我的剑。”他说。
我刚悬起的心脏又沉了下去。
作为一个剑修，喜欢自己的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也很喜欢我的剑。
话题聊到这里，就差不多该终结了。
可我还想和师尊聊天，于是我又问：“师尊不问问我喜欢什么吗？”
“你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我扬了扬眉：“师尊怎么知道？”
师尊笑了一下，却没有答，而是把手里烤熟的鱼递给我。
“试试。”
我刚才试过它半生不熟的鱼肉，猜测它就算烤熟了也就那样，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师尊烤了半天的鱼，想着吃两口就算了，也不能真委屈自己，我也不是那种非要强求的人。
然而，当我咬下第一口，酥脆的外皮带着焦香，内里的鱼肉滑嫩，口感鲜甜，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地在舌尖绽开。
这鱼熟透了居然这样美味！
我惊喜地望向师尊，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换了一条鱼。
“喜欢吗？”师尊盯着我，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用力点头。
他笑了笑，眉眼柔和，似乎很满意我的喜欢，也很满意我的诚实。
跃动的火光映照在师尊的身上，耀眼又温暖。
我在师尊身边，幸福得想掉眼泪。
这样平淡的日常，让我误以为这就是永远，我不该再贪心奢求太多。
可是回到苍雪山后，看到师尊悉心指导宿炆，还在宿炆受伤之后让他留宿自己的寝宫偏殿，我的嫉妒心又开始烧起来了。
“师尊，还是我来照顾师弟吧。”从医修处得知宿炆要留宿，我直接从议事殿飞奔赶来。
躺在塌上的宿炆脸色看起来极差，还吐血了。
我来的时候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捂着胸口作呕，我眼疾手快地递上了盆，绝不会让他玷污师尊的寝宫，哪怕是一块地板砖。
宿炆吐完血后虚弱地抬起头，望见是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景灿……师兄。”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我拧着眉，不想听到他叫我的名字。
“你少说两句吧。”
宿炆眼眸闪烁，轻轻点头，又躺了回去。
师尊就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看着我和宿炆，眼神有些冷，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怎么不能来了？！师尊！您的寝宫我一向是来去自如的！小时候我在你寝宫的墙上刻“到此一游”你都没对我说过重话，怎么现在有了宿炆，你突然就变了？
我咽下这些复杂的情绪，说：“我听医修说，宿炆受伤了。”
塌上的宿炆朝我伸出手，轻轻勾住了我的手指：“师兄……我只是，进阶时……师尊发现我的剑骨有损。我、我一点也不疼，真的。”
他的脸色惨白，说到自己不疼的时候，眼眶都盈满了泪水。
嘶，他好心机！根本没人问他疼不疼好吗？这我要是甩开他的手，他疼了不就是我害的？
我忍住了甩开他的冲动，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放软语气，贴心地紧紧捂住他的被子，企图热死宿炆：“师弟，剑骨有损是大事，一旦用剑就会被剑反伤，搞不好你以后就不能再练剑了。你好好休息吧，别动了。”
装，谁还不会装了？
宿炆从眼角落下一滴清泪，楚楚可怜的脆弱模样：“师兄，谢谢你……”
真是该死，我还是略输一筹，毕竟有人性的男人不可能做这样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周围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冷得我背过身打了个喷嚏。
师尊瞬移到我的身后，提起我的后衣领，将我连人带盆一起提到了外头。
“啪嗒！”寝宫的门从外面关上了。
我踉跄了两步，从台阶跳了下来，转过身，对上站在台阶上的师尊，他面容冷峻，眼眸不带任何情感，好像我们先前度过的那些温馨时光全是我的错觉。
“离他远点。”师尊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师尊，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师尊，您是怕我伤他吗？我要是想伤他，他还能活到现在？！”我要气死了，“咣当”一声把盆摔在地上。
师尊呼吸停顿，紧抿着唇角，沉默不语。
我霎时红了眼眶，不就是哭，他会哭，我难道不会吗？
“师尊，我们这数十年相伴的时光，终究是错……”我的话还没说完，师尊就隔空给我贴了一道定身符。
我瞪大了眼睛。
师尊，你变了！
师尊走下台阶，站在我的面前，问我：“冷静下来了吗？”
我闭眼，不想看他。
师尊变了。
“冷静下来就眨眼，不然今晚你别回去了。”师尊说。
呵，我本来也没想回去。
我偏偏不眨眼，我就闭着！
空气中穿来一记很轻的叹息。
“笨徒弟。”
我的后衣领又一次被拎起，待我睁开眼睛时，看见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厅。
小时候，我特别粘人，师尊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就算他要回去寝宫休息，我也照样跟着，后来他在他的寝宫给我设了个带小厅的单间，困了就睡在这里，不过我长大之后懂事了，就没再这样粘过师尊了，这单间我也没再来过。
我意识到这里是哪里，转着眼珠子看了一圈，发现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除了我收拾好的玩具和小人书，还多了许多师尊的东西，比如我一看就想昏睡的经籍，画到一半的法衣图样，靠窗户那边还养了一盆小蓝花——似乎是我上次历练回来挂在我身上的不知名种子，以及……角落里堆了一箱子的木制玩具和木剑。
我眼神好，没有点灯，仅凭借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我也能看清剑柄末端的刻字——景灿。
脑海一闪而过那把师尊给宿炆做的木剑，它的剑柄末端有个小凹槽，并没有这样的刻字，又或者说，它本来有。
“舍得睁眼了？”身后，传来师尊的声音。
我没法动作，只听见师尊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在宽衣解带，准备休息。
师尊……
“宿炆很危险，你以后少接近他。听明白就眨眼。”他说。
我眨了眨眼睛，心里却不以为意。
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能有多危险？又不是什么魔种转世，一生下来就自带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许阳奉阴违。答应就眨眼。”师尊好像会读心！
我又眨眼睛，心想，谁乐意接近他了？还不是因为你要让他留宿。
“这次留宿是因为他的体质……出了一些问题，不止是他的剑骨。”师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但尽管再疲惫，他还是在给我解释。
普通修士进阶出问题都是非死即伤，要是灵力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