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宅?
时鸢极力想喜怒不显于色,端着茶盏微微颤动的手指还是露了馅。
与她这般颤了神态的还有一侧故作高深的梁兄。
细微神态转变转瞬即逝,若未瞧见,几乎无可察觉。
看来这神棍也知丑事不可外扬。
柳仙:不愧是判官,这般广结善缘,原是为着杀入瓮中捉鳖。
时鸢耸肩,有时候,很多事情的巧合程度诡异到令人咂舌,上了牌桌的人,似被缚了一根无形的绳索,绳索另一端,有一支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她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
食客似察觉到苑主的不悦,眉眼怔愣一瞬,而后开始圆场。
“择日不如撞日,早日定下行程,防夜长梦多坏了事。”
“夜长梦多?”时鸢不解。
“西施你有所不知,这兜率山有宝藏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若不起个早,怎赶得上趟?”
苑主顺着台阶下,站起身,踱步至廊道处,“齐兄所言极是......你......”
顷刻间,只见这苑主面露苦涩,食客刚想上前搀扶,未料苑主喷出一口黑血。
“梁弥!?”食客惊慌大喊,“你怎么了?”随后摆手喊来下人,“快!快去请大夫!”
梁弥?时鸢将这名字记下了。
只见他捂着胸口,扬起手摆摆拒绝,“旧疾,无碍。”
旧疾?时鸢冷哼,莫不是现世报?反噬来得真快。
她一想到王府被搞得乌烟瘴气,顿时就来了气。
食客见他端坐后,神色有了缓和,便也松了口气,“一时慌乱,竟忘了梁兄是道医,你可得保重身子啊。”
梁弥点头,“今日身子抱恙,招待不周,改日再叙。”说完意味深长地撇了眼时鸢,便在下人得搀扶下回了厢房。
食客见梁弥走远,这才晃过神,意识到身侧的时鸢。
摇晃着脑袋,边引着时鸢往外走,边自言自语,而后以一副匪夷所思的口吻问道,“事有蹊跷,西施你快拿出你兜里那些东西给梁兄卜一卦,看究竟犯了什么事。”
......时鸢一时语塞,正思索着该怎么敷衍过去时,瞥见余光处,一抹青色衣袂一闪而过。
北轩王府。
蓝瞳将所见悉数禀告。
“什么!”听到一半的傅云羡撑案而起,“王妃跟两男子私密幽会?”
蓝瞳汗颜,她没有一句提到什么私密,幽会之类的字眼,“王爷冷静。”
傅云羡自知过于急躁轻浮,而后敛了神色,一副要出府捉妃的架势,“王妃现在人在何处?”
“王爷不必担心,有李青在,定能护王妃安危。”
闻此,傅云羡这才稍稍稳了心神,“那两人可是王妃的旧识?”
“看样子不像。”蓝瞳想到了什么,忽又试探了一句,“王府遭人布邪阵那日,王爷可知王妃在何处?”
傅云羡闻此脱口而出,“大理寺。”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你问这干什么?”
蓝瞳闻此,心里有了揣测,“王妃今日会见的其中一名男子,便是那日入府布阵的所谓道人。”
傅云羡一怔,“当真?”
“破阵时我做了手脚,这人不出三日便得反噬,巧合的是,王妃今日竟阴差阳错地寻到了那人的宅院。”
傅云羡若有所思,“先前问你王妃与那二人是否是旧识,你说不像,为何后续又意指二人有瓜葛?”
蓝瞳解释,“遇见王妃时,见王妃与其中一人交谈甚欢,更像是这人引荐王妃至那道人。”
傅云羡此刻已无心去追究王妃跟那人是不是一伙的,就算是一伙的,他也要王妃在他面前亲口承认。
“无碍,且等王妃回府道明原委再说。”
“是。”
蓝瞳退至一侧,厅内静得可怕,待了片刻,顿觉烦闷,一侧的傅云羡更是坐立难安,时不时看向门口等翘首以盼,时不时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几乎要摩出花来。
一刻钟后,傅云羡站起身,在府内来回踱步,“李青去了多久了?怎还未将王妃带回府?”
市井熙攘,行人摩肩擦踵,远来赶集的商贩们陆续在街道两侧卸货开档。
李青探着脑袋,越过众人,终于寻到了王妃的身影。
只见她眺着目光,在寻找着什么,不过片刻,便溜进了一铺子。
堪舆行。
李青看了眼牌匾,而后跟了进去。
只见店内装饰繁琐,随处可见缠绕顶梁的红布幔,柜台的掌柜昏昏欲睡,三两人挑选着,却未见王妃的身影。
见柜台左侧有一廊道,李青便径直探了进去。
“王妃?”李青见不远处,正挑选着锄头的时鸢。
“李青!你来的正好。”时鸢正愁找不到帮手挖坟。
李青见身侧无人,低声耳语。
“王爷有令,还请王妃速速回府。”
“还早,你先跟我办个事。”时鸢说着将挑好的工具一一递给李青。
“这是?”
“挖坟。”时鸢挑选着眼前的红烛跟鞭炮脱口而出。
......李青一怔。
为了在天黑前迁完坟,时鸢命李青寻了两匹马,二人快马加鞭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寻到了埋葬着姚木槿的那座山。
二人吭哧哼哧挖了半天,蓬头垢面,挖了近十几尺深,坑内空空如也,未见一块尸骨。
时鸢顿觉蹊跷,回想起入幻境那日,为了恐吓狗皇帝,用力过猛,掀翻了墓碑。
狗皇帝跟侍卫们极度惶恐之下,将掀到跟前的墓碑给随意找处安了回去。
应是方位有差,时鸢环顾四周,闭上眼睛,回想那日情形,而后定了方位,二度开挖。
挖到一半时,原雾蒙蒙的天瞬间天光大亮,值申时,天际泛起了霞光。
李青自诩心性坚毅,亲眼见到白花花的尸骨那一刻,胃里涌起一阵酸楚也不顾不得去看时鸢。
时鸢深知自己此刻早已泪流满面,依然有条不紊地做完仪式。
李青将红布摊开,待时鸢一一捡骨放入,而后包好。
由于年代久远,且当时潦草下葬,没有像样的棺材,只一草裹裹住尸身,经年累月,自然腐烂不堪,尸骨不全。
时鸢在心里默念:娘亲,您受苦了,我定另择吉日将您厚葬,愿您离苦得乐。
李青见日头西斜,督促道,“时候不早了,王......张小姐,回府吧。”
为避免徒增事端,时鸢曾叮嘱过,王府以外的地方,低调行事,避免暴露了身份遭来灾祸。
近夜的荒郊野岭,天光渐暗,偶有冷风徐来,李青虽然面不改色,脖颈处却竖起根根寒毛。
二人速速翻身上马,时鸢将包裹尸骨的红布包背在身后,背上的那一刻,无比的心安。
夜黑风高,二人赶回城门口时,已是亥时。时鸢远远就瞧见了不远处摇曳的火把。
“是王爷。”
临行前,李青托人回府给王爷捎了口信。
傅云羡得知那一刻,旋即命人备马试图赶上他们,奈何赶到了城门却毫无头绪,索性就地等候。
傅云羡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二人,一脸匪夷所思,“你......”
李青上前躬身行礼,欲言又止。
傅云羡注意到时鸢背上的红布包,刚想开口,就被时鸢给堵上了嘴。
时鸢嘴里喊着王爷,张开双手欲环抱傅云羡,未料傅云羡嫌弃地避开先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傅云羡僵直了身子,一侧是灰头土脸,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正酣睡香甜的王妃。
时鸢一上马车就累得跟泄了气般瘫软着身子,嘴里嘟囔着,“云羡,我太累了,我得睡会,醒了跟你说。”
傅云羡怎么也想不到,她跟李青来回赶了近三个时辰的路,又费力挖了两个大坑。
云羡。
这两个字从时鸢得嘴里说出来好似带着某种魔力,让傅云羡听得飘飘然。
他甚至都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此刻只想听时鸢再一次这般唤他的名。
王府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广元道时,迎面碰上大理寺办案返程的人马。
魏长风握着缰绳,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夜风吹开王府马车的窗幔,傅云羡见到马车外的魏长风。
魏长风淡然的脸色在见到傅云羡怀里落魄昏迷的王妃时骤然错愕。
两队人马擦身而过。
魏长风紧急勒马,牵动缰绳调转方向,朝王府的马车飞奔而来。
吁~
王府护卫见到大理寺卿,眼疾手快勒停。
“魏大人,这般是为何?”
傅云羡隔着帘子也感受到了对方来者不善。
“魏某缉拿的一囚徒在羁押途中逃了,不知你们可有撞见?”魏长风说话间,侧头朝马车处看了看。
“囚徒?”护卫疑惑,正欲开口,被李青抢先一步。
“回魏大人,我们并未撞见您所言那逃路的歹人,若遇见,定将即时禀告至大理寺。”
李青不说话还好,一说,更让魏长风觉得可疑,此刻面前似地牢囚禁已久的囚徒般的李青,还有马车里一瞥而过昏迷不醒的落魄王妃。
王府着实可疑。
傅云羡顿觉此人实在多管闲事,正欲开口逐人,与此同时,蜷缩在他怀里正酣睡的时鸢侧了侧身子,背后的包裹散开。
散落的白骨滚至傅云羡的脚边。
傅云羡瞬间头皮发麻,僵直了身子无法动弹。
“王爷?”
魏长风试探的声音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