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是出了名的□□,一到夏天那可谓是燥得难受,三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下一场雨。但下雨那就更难受了,光是有雨,温度却不降,这雨点落地上不久,便就失了痕迹变成水蒸气。这天出门,那和穿着衣服蒸桑拿一样,要多难受,就有多不舒服。
好在这几天都是晴天,虽然晒得跟炼油似的,但总比衣服黏在皮肤上舒服得多。
余斗这才下了出租车不到两分钟,暴露在外的小麦色皮肤就和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红得明显。
“漂亮,都赶到一块儿了......”
余斗看着暴晒在校门口乌泱泱、蔫巴巴的人群,咬牙道。
此刻他多么想说脏话,可谁让他老姐最厌恶这,让他把“妈的”换成“漂亮”,“卧槽”换成“有趣”。其余另说,总之就是不能听见脏词。
他是不愿屈服的,但耐不住余北手劲儿大。那可是练过拳击的啊,一拳下去能把血管打肿。
最后他倒不是认怂,只是觉得这“漂亮”“有趣”之类的替换词说起来还挺别具一格的。
校门口此时分成几个队伍,好像是在排队领钥匙。估计是天气原因,人虽然多,但基本都很安静。
余斗在校门口墙壁上张贴的A4纸上看到了自己的班级,他找到一、二、三、四班的队伍,拍在队尾。
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个儿男生,身材健瘦,像是个体育生。
余斗瞧着校门开的也不小,横着过两三个人也是可以的。穿校服不是高二就是高三,为什么不直接进校?
这个问题他也就想了一下,很快注意力就飘走了。
“霸波儿奔,奔波儿灞......”
突然,他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是余北打来的的电话。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接,但无奈他的生活费全由她管着,是硬气一时还是吃土三年,这他还是分得清的。
余斗滑动屏幕,接听了。
“喂。”
他拉上书包拉链,将背包向后一甩。
余斗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书包一下砸到了身后的人。
虽是下午三点,阳光确是丝毫不减,余斗眯着眼朝后望了望,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耳边的手机传出了声音。
“你到学校了没?”
这一打岔,他霎时忘了还有事做,转回头向前推了推行李箱,回答:“还没,排着队呢,这鬼......”
“嗯?”
“这漂亮天气热得真有趣啊——!”
余斗这话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
为了让他改掉说脏话的习惯,余北从不让他说半句就停,必须让他把这替换词补上重新说一遍。现在电话里余北是打不着他,可这女人是个狠角色,做起事儿来绝不留情。
平日里和余北说说也就算了,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他也是会脸红的。
但为了生活费,他忍了!
好在余北并没有故意为难他。
“让你早去你不听,非要等开学最后一小时去报道,真是活该。晒着吧,好好晒晒你那犟脾气......”
她这一席话机关枪似的砸向余斗的鼓膜。
余斗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研究生不是讲究言简意赅,你怎么这么唠叨?”
“你还抱怨起我了?谁让你报二中的?疯玩了十几年,这时候说心疼钱了,你摸着良心说这话可信吗?”
余斗手不知不觉地摸向心脏的位置,还没等余斗反驳,余北又说:“行了,你先去适应个两天,看看情况怎么样,不行就再花钱去三中。我要去开会,挂了。”
余斗张开嘴还想要说什么,对面却没给他留上一秒时间,直接挂了。
二中是阳城风评最差的学校,每到九月份快开学的时候,就要在阳城的论坛上一波热搜。
这第一条是二中的风评,第二条就是二中的升学率。
二中风评极差,升学率也是不高的。但升学为什么能上热搜呢?不是因为它的升学率为零,而是升学的学生考入双一流院校的总要比一中和六中这两所在阳城数一数二的中学高上将近一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其猜测不一,有说二中会花大价钱买优秀成绩学生长脸面,有说二中有独特的教育手段,也有说二中其实是地狱,他们把不听话的学生关在教室,不看书就打,这才导致二中的风评呈现两极分化。
上二中的学生好像说好了似的,没人在网上证实究竟是哪个原因。
但总之,都是猜测。
不管是真是假,现在余斗已经逃不脱是二中学生的命运了。
他看着手机黑掉的屏幕,嘴里缓缓吐出“漂亮”二字,只是这“亮”字还没落下,后肩突然猛地受力,他一个趔趄朝前扎去。
事情发生的突然,不及他反应,余斗的额头便实实在在撞上前面校服男的肩背上。
这一撞,头虽然疼,倒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这肌肉再硬也比不上石头。
只不过他正说着话,上下牙齿猛地一合,险些把舌头咬了。
他捏着下巴张了张口,确定没脱臼后,对着前面的校服男道歉说:“对不住啊兄弟,后面有人推我。”
校服男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点点冷汗。
不过,余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心里想着不能让那个推人的小人跑了。
他一转头,看见一个又壮又胖的男生。这男生和他差不多高,皮肤稍黑却很嫩,一看就是常宅在屋子里。
壮胖小子推了个小平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头上本就有疤,右侧的头发有两条看着平行的长条疤痕,中间被另一条疤痕斜着切开。
余斗皱了皱眉,他把视线移向那小子的脸上。后者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害怕,他眉毛拧在一起,嘴巴微微张开稍有颤动,整张脸油光满面的,看得余斗都想替他擦一擦。
“你推的我?”
因为有理,余斗的声音也大了。
壮胖小子的眼睛快速眨了眨,抿紧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向前迈了一步,理直气壮道:“是、是我!”
余斗看他这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不禁气笑了。
“你无缘无故推我,你还有理了?”
余斗想着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准备再细问一下,他这还没张口,那壮胖小子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喊:“道歉!”
这一喊,余斗差点要吐了。
那壮胖小子是冲着他脸喊的,估计是来之前吃了韭菜盒子,牙齿上的韭菜还没来得及剔,那味道一言难尽。余斗本就讨厌韭菜味儿,这天气又热还没风,味道全扑到他脸上了,惹得他直接干呕起来。
四周原本就挺安静,两人的动静又不小,前边部分的学生都听到了动静,好奇这边的发生了什么,也不排队了,抻着头往这边瞧。
不知不觉他们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看到这一幕都哄笑起来。
壮胖小子脸一红,显得更黑了。他恼羞成怒,又把余斗推了出去。这次身后没人了,余斗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他也不是能忍的主儿,这都被欺负两次了,余斗也怒了。
他站起身,也不管脚边的是不是他的行李箱,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倒是没多大冲击力,但那壮胖小子看不出来,躲避之时把自己绊倒了。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笑什么笑,不嫌热吗?!快去排队领钥匙!”
一个大概一米七左右,矮胖身材的小平头,从队列前面走过来,拿着一个喇叭放在嘴边大喊。
有了小平头的阻止,壮胖小子缩起头,不准备再找事,这事不了了之。
虽然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莫名其妙推他,但二中风评在这儿摆着,就是校霸看不惯他打电话那也是不足为奇的。
“几班?”
排了大半天长队,终于到了余斗这里。
“三班余斗。”
“余斗.....”
在前面发钥匙的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男生,长得很清秀,就是太瘦了,排骨似的。
“404,太棒了!”
厚眼镜男生看到他名字后的宿舍号,惊呼一声,“那个余斗同学,我也是404的......”
他停了下,脸色微红地瞧了瞧身后的行李箱,继续说:“刚才这里的学哥去厕所让我替他守一下,但是一会儿就要去开班会了,我怕赶不过去,你能不能......”
他又瞟了眼行李箱。
余斗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指了指那个行李箱问:“那个是吗?”
见厚眼镜男生激动地点点头,余斗说:“没问题,我走了。”
说着就提着他的箱子离开了。
余斗的心情十分烦躁,本来他对二中还存有好奇心,只是这好奇心到自己身上就没那么好玩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长时间,嗓子也有些渴了。
余斗拖着行李箱四处看了看,想寻个小卖铺。寻了半天,最后在宿舍楼后面的一片竹林里,找到了一个招牌为“竹深小卖铺”的建筑。
这个地方藏得可太隐秘了,余斗路过两次都没发现,要不是无意间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进入竹林里,估计这第三次,他又错过了。
说是小卖铺,更像是一户人家,建筑是江南的瓦片房,外面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上种着或蓝或红的牵牛花,偶然随着风动摇摆几下。
看到这副光景,余斗心底的焦躁一下被冲散了。
他放下行李箱,隔着篱笆向里望了望,看见几排摆放着零食的货架,这才放心进去。
屋里不大,进门左边摆了两个冰箱当柜台,柜台后面有个老头正坐在摇椅上看书。
有人来了,头也不抬,只是停了嘴边哼着的小曲儿。
右边是四排货架,令余斗惊喜的是,上面摆着的都是有些年代的零食和玩具,这些他只在小时候的村里见过。
中午来时他没吃饭,正巧现在肚子饿了。
余斗来到最里面的货架,这边是面食区,有面包、方便面之类能管饱的东西。
他转到小卖铺最里面的角落,竟然还有两扇门,东边的门关着,北边的门内是一个简单的医务室。
摆置很简单,两个单人沙发,两个床头柜,两张床,床之间有一张敞开的床帘,还有右边架子上放着的医药箱,共两个。其中一个被拿了下来,打开放在之前进来校服男的脚边。
校服男坐在靠近门口床边的镜子前,背对着余斗。
此时他已经脱了上衣,一点点解开缠在背上染了血的纱布。
余斗认出来他是校门口那个校服男,想起他一头撞的地方,不正是那染血的位置。
他不由得一阵心虚。
“兄弟......”
余斗敲了敲敞开的屋门,“需要帮忙吗?”
校服男从镜子里望了他一眼,他好像是没认出余斗,或者压根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淡淡答道:“不用。”
“你这伤我也有责任,再说你也碰不到伤口不是?”
校服男先是皱了皱眉,似乎对余斗的话极为反感,但想着余斗说得在理,也就将蘸了药水的棉球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
余斗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镜子里的人休憩一样闭着眼,说:“不是要帮忙?”
虽然他这么说,余斗还是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情愿,更像是怕自己缠着他的客套话。
但余斗愧疚啊,他走过去拿起药水瓶。
从近处看,才能看出余斗那一撞的威力有多大。
刚刚结痂的伤口全都碎得一块儿一块儿的,粘在红里透白的皮肉,上面还流着混和鲜血的浓水,要等痂完全长好,估计又要一段时间。
余斗给他上好药,到了最后缠纱布的时候,校服男拒绝了。
他只好出去等着,顺便一起付账。
这一转头,就看见方才坐在摇椅看书的小老头鬼鬼祟祟地向屋里探头。
在对上余斗的视线后,小老头站直身子,拉了拉身上的花布老人衬衫,故作高傲地仰起头,巡视似的背着手离开了。
余斗没在意,从货架上拿完自己需要的东西,摆在柜台上,等着校服男出来。
谁知,校服男出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