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很快就要到中秋节。
即使林燕喃不得出户关在家里,依旧能知道今年农户的收成大好,既没有过去连续几年的大旱虫灾,也没有遇上洪涝水患,可谓是极其难得风调雨顺的一年。
阅过户部递上来报喜的折子,圣上龙心大悦,恰好又逢中秋团圆的喜庆节日,于是便在宫中大设宴席,让朝臣们都带着各自亲眷前来赴宴,共享这一盛世喜事。
许霁下朝后回家告知此事,林燕喃心里犯愁。他对进宫一事还有阴影,因为上次死里逃生后他对太后与七殿下生了惧怕的心,担心如果再次引起他们的注意,恐怕又是一番非人的折磨。
“陛下已经下令,我等臣子不得违抗。”许霁面露无奈,他闲闲的倚在床头,抬手轻抚额头,也是头疼。
如果可以,他是最不希望林燕喃赴宴的人。毕竟七殿下也会出席当晚的宴席,若要遇上的确麻烦。可陛下圣令已下,他若给不出个合理的由头,就等于公然蔑视皇恩浩荡,必然要被有心人抓住弹劾。
“中秋宴是大事,有陛下坐席,想必七殿下不敢太过。”许霁思来想去,只能略作宽慰,心里希望七殿下能够息事宁人,莫要真的死咬不放。
林燕喃自知不能与皇权相抗,他想着别的事。
“过些日子,我想出门散散心。”他状若无意的瞥了一眼许霁,眼底泛起泪光,幽幽地道:“你关我有些日子了,我身子才将养好,总不能再闷出病来。”
“从老家带来的花种,多数未能存活。”他说着,眉尖轻蹙,倒真的难过:“你陪我去花草铺子瞧瞧,也好叫我解解烦闷。”
许霁本是不愿的,可是一想进宫委屈了他,且这两月来林燕喃的确乖巧待在家里,想着也就同意了:“好。”
买些花草种子而已,左右不过半个下午的光景,林燕喃又翻不出什么大浪。他们之间因为上次的争吵冷淡许久,如果能借机把人哄好,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为了中秋晚宴,许霁又给林燕喃添置了新衣,仍是从头到尾精心打扮,巧用了一点胭脂,将他因常年病养过分苍白的脸颊稍稍补了气色。好比一汪碧水忽然开了两朵嫩粉的荷花,光彩照人。
许霁放下胭脂粉盒,双目凝望着自己的“杰作”,喉头微动,久久不能回神。
林燕喃只用一眼就瞧得出他眼底涌动的欲|望,咬唇别开头,明知躲不开,依然试图做出反抗。
一旁珍珠看明白了,沉默的上前拉过春儿出去,顺手带上房门,隔绝了屋里的任何动静。
“珍珠姐姐?”春儿一头雾水,万分不解的看向身边的姐姐,无知的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拽我出来?”
望着女孩懵懂茫然的眼睛,珍珠不知作何解释。她母亲曾是青|楼妓|子,永远有接不完的恩客,各种各样的男人不停出入她的房间。
那些男人中不乏一些有身份的乾元,但大多都是粗鲁狂妄的中庸。他们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进房只知猴急的做那等污秽的事,有时也会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盯着还年幼的珍珠看。
是以,珍珠对男人的眼神格外敏感,分得清哪些男人心里藏了什么肮脏的心思。
只不过,主家大人眼里的欲望不同于青楼里那些赤|裸|裸的恩客,他看别人的时候眼神冷慢倨傲,唯独对着夫人不同。
但那种欲望的眼神其实比青楼恩客更叫珍珠心惊害怕,总觉得他眼里还藏了什么别的东西,每次她偷瞧看去,惊觉大人的眼光竟像是要将夫人生吞活吃一般。
珍珠没见过那样的眼神,一边恐惧害怕,一边又忍不住为夫人担心。身为下|贱之身,她无力护主,可若叫她冷眼,却又不能完全摒弃良知。
只因十六年来,夫人是唯一对她好过的人。
“别管,别问。”她冷冷的警告春儿,“我是为你好。”
春儿小丫头被她爹护得很好,又被夫人宠爱纵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想知道。
好,也不好。
被她呵斥一顿,春儿吓得赶紧闭嘴,委委屈屈蹲到屋外墙角,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杏眼里泪盈盈的。
与外头两个小丫头之间僵硬的气氛不同,屋里却抵死缠绵。
亲自穿上的衣服又被亲自剥掉,林燕喃衣衫凌乱被按在塌上被迫承受,眼角泪珠止不住地落,很快又被许霁一点点舔舐干净,只能盯着顶上的青纱帐失神。
至亲至疏夫妻。他们做尽了世间所有最亲密的事,肌肤相触的地方火热发烫,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冷,好像永远也走不出的寒冬。
“别哭,喃喃。”许霁又来吻他,压抑着未能言出口的痛楚。
很多年前想说的那句“对不起”,他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于是一而再再而三,沿着那条明知错误的路固执地走下去,以维持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再坏也不过如此,许霁不允许自己回头。
十指交缠的掌心之下,属于他们各自的命运脉络看似紧紧贴合在一起,可是细看才能发现,原来那些纹路早在不知哪一处悄然断开,向着两处分别。
许霁不知道,他们没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