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空中飘起雪花，石子瑜将围巾压紧一些，从兜里掏出益浩思送的厚绒手套戴上。
柔软的毛裹着指尖，石子瑜脸上浮现笑意，眼前似乎出现益浩思絮絮叨叨说他不戴手套手冻得吓人的样子。
想到这个人，他就想快点回家。
和同事道别，几乎裹成粽子的青年快步朝公交站走去。
他小心避开任何可能弄脏白色羽绒服的东西，心里有些无奈。
如果不是益浩思先斩后奏买了这件死贵的白色外套，石子瑜是不会穿的，他宁愿多穿两条并夕夕廉价黑色棉服。
一想到这件是他实习工资两倍的衣服会脏，石子瑜顿时心如刀绞，走起路来一步一步谨慎得很，双眼跟扫描仪一样时刻注意路况。
雪越下越大，石子瑜下班时耽误了半小时，错过了公交，而下一班在半小时后。他觉得越来越冷了，搓搓手决定再走一段路去坐地铁。
城市的夜晚，哪怕是鹅毛大雪也阻不住年轻人寻热闹的心。
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石子瑜看着稚嫩面孔的年轻人勾肩搭背欢声笑语，看着下班见面的小情侣十指相扣甜蜜私语，他露在外面的脸冻红，忍不住缩缩脖子汲取围巾上微弱的温度，归心似箭。
等他回家，他也有这样的陪伴和温暖。
路过一个酒吧门口，石子瑜特地绕远了些，小心避开来往的人，对脚下的路更加注意，生怕踩到呕吐物。
终于走过“危险路段”，石子瑜长舒一口气，揣兜继续往前走。
拐个弯，石子瑜停住，前面从绿化带里伸出来两条腿。一瞬间，各种谋杀抛尸突发心脏病意外死亡等猜想涌上脑海。
“是不是该报警？”
石子瑜犹豫一会小心走近，左右看看却没什么人经过，他不想惹麻烦，却也无法果断离开。
他艰难地拿出手机，套着厚厚手套的手艰难打开手机手电往里照，探头去看，惊讶地发现这个人他还认得。
他记得去年，这个叫向炫明的优秀毕业生回校发表演讲，还拉了一首小提琴曲，石子瑜对他印象深刻。
这位前辈似乎是混血儿，有一头金色长发，五官立体且突出，穿着优雅的礼服站在聚光灯下，像上天的宠儿。
石子瑜不懂音乐，他只觉得明星一样的人用修长的手拉出优美的小提琴曲，是一副漂亮的画。
曲落，学校礼堂里掌声雷动，前辈似乎还有粉丝，数不清的花束像波浪一样往台上涌去。
他就站在光中，脚下是簇拥的鲜花，淡淡地微笑抚胸行礼，像一位王子。
所以……
石子瑜疑惑皱起眉头，为什么光鲜亮丽的前辈此刻却躺在绿化丛里不省人事？
向炫明穿得单薄，趴在草地上，身上落了不少雪，也不知道在这躺了多久。
每年冻死的人可不少，石子瑜也顾不得破坏绿化了，赶紧走进去在向炫明旁边蹲下，顿时闻到浓郁的酒气。
beta不适地皱眉，推了推向炫明的肩膀，拉下围巾叫道：“你好？醒醒，下雪了，躺在这很危险！”
毫无反应。
石子瑜吞了口唾沫，摘了手套，手指小心去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啊……”石子瑜松了口气。
他不敢耽误直接叫了救护车，救护车到之前，他必须想办法让向炫明保持体温。
为难地环顾一周，石子瑜只好把向炫明翻过来，两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拖到树下，让他靠着树。
他舍不得弄脏羽绒服，而且自己也怕冷，于是摘了宽大的堪比小毯子的围巾将向炫明的上半身裹住，自己则蹲在旁边挡住吹来的冷风。
也不知是被人拖动还是微弱的温暖唤醒了向炫明的意识，他挣扎着睁眼，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垂下的脑袋金发凌乱，被遮住的视野里，他只看到胸口有一只“熊掌”摁着一块布，似乎是……在给他保暖？
哪来的熊？
向炫明努力抬头，顺着手掌看过去，才发现旁边蹲了个人，原来那个不是熊掌，只是人戴了手套。
蹲着的人白得晃眼，路灯的光很弱，朦胧中向炫明只勉强看清他的面部轮廓，倒是那双漂亮的杏仁眼他看得真切，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是……对他的关心？
“醒了？保持住啊，我叫了救护车，感觉怎么样？”将围巾按紧一些，石子瑜认真问道。
向炫明愣愣地盯着石子瑜。
这个人是谁？他认识吗？
“你……谁？”向炫明问得艰难，嗓子哑得厉害，有气无力的。
“呃……路过的好心人？”
对方肯定不认识自己的，石子瑜也没想告诉他自己是他学弟，两人过了今晚不会再有交集，没有互相认识的必要。
“好心……啊……不是捡尸吗？”向炫明扯扯嘴角，酒精作用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啊？”
石子瑜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他说的“捡尸”是什么意思，心里有点无语，小声嘀咕：“对啊，把你捡了丢火葬场正好烧了取暖。”
向炫明听得清楚，身子往石子瑜身上歪去，似乎对自己狼狈的样子没有清晰认知，他用暧昧的语气笑道：“捡到我这样的，是你走运哦。”
“……？”
捡一个邋遢酒鬼是走什么运？狗屎运吗？
石子瑜懒得跟酒蒙子多说，把向炫明按回树上，问：“我叫了救护车，你需要吗？要是没什么事就打电话找人把你送回家吧，走之前把救护车费用给一下。”
“啊……不能去你家吗？”
向炫明又往石子瑜身上靠，树硬邦邦的，一块围巾根本不能保暖，他下意识往更温暖柔软的地方靠近。
“……算了你还是等救护车来吧。”石子瑜按住他，彻底放弃和喝醉的人沟通，莫名觉得幻灭，这个人私底下怎么是这样的？
“没人来接我，我也没有家……嗯……不能去你家吗？”
向炫明扯扯嘴角，嘲讽般嗤笑道：“你不是好心吗，怎么不帮人帮到底呢？”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把你带回家？”石子瑜反问，他不喜欢向炫明说话的语气，出于好心反倒做了错事一样被他嘲讽，心情怎么能好？
“把我带回家不就认识了吗？”向炫明笑道。
“不了，我不想认识你。”石子瑜回以微笑。
听到这话喝醉的人反倒不乐意，皱着眉问：“为什么？我不好看吗？”
“好看吗？你头上脸上都是泥，一身酒味真的很臭，而且你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像个流浪汉。”石子瑜难得嘴毒一把。
向炫明一愣，伸手摸了摸脸颊，抠下一些黑色泥土，盯着指尖看了一会，他茫然地问：“我现在这么丑？那你为什么帮我？”
“呃……也说不上丑吧……”
后知后觉自己在对一个喝醉的人实施语言暴力，石子瑜有些心虚。
对于向炫明最后一个问题，石子瑜有些不太理解。
“看到有人躺在路边不知生死，谁都会帮一把的吧？怎么说都是一条生命啊。大晚上的，还下雪了，没几个人在外面走路了，你躺的这里还偏僻，如果我走了，你不就那啥了吗……”
“啊……原来是滥好心啊……”
向炫明兴致缺缺地靠着树，喃喃道：“不管躺在这的是谁你都会帮是吗？”
“嗯。”石子瑜对他话中明显贬义的“滥好心”十分不喜，勉强应了一声，一点都不想和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说话了。
这个回答似乎刺痛了向炫明，他突然扯掉围巾挣扎着起来，还推开石子瑜去扶他的手，边咳边道：“没意思……不需要你帮我，离我远点……”
石子瑜也不想帮了，于是收回手站到一旁，只是看向炫明摇摇晃晃的也怕他摔了出事，便紧盯着他的动作。
这倒激怒了脑子不清醒的人，向炫明忽然拽住石子瑜的衣领，声音嘶哑饱含怒怨：“看什么，别再装出关心我的样子了，明明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你……你冷静点……”石子瑜僵住，心里真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
“我一点都不重要，根本没人在意我……没有人需要我……”向炫明喃喃自语，手上没了力气，视线落在石子瑜脸上却没有聚焦，原来那些话根本不是对石子瑜说的。
他没了力气，寒冷的风一吹便下意识抱住身前的人，向炫明的表情更呆了，看着石子瑜表情复杂：“根本没有人……会抱我……”
说完他便往石子瑜脖子凑，想要获得更多温度。
石子瑜欲哭无泪，他的衣服！
而且我也没有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