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牧新说完这话觉得很正常，但许知霖本人似乎不太正常。
五分钟之内，他甚至再没有一点反应，整个人坐在那就跟被定住一样。
牧新甚至动了去找陈易分析的想法。
秀展开始后，依旧先是他爸非常庄严郑重地去发言，再是一堆合作商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和学校每次搞什么活动一模一样，甚至同样都要展望未来。
文思沂这时候偷偷溜进来，坐到牧新旁边，暗暗说：“他现在看着非常成竹在胸，实际内心还在想自己的形象有没有塌吧。”
“妈妈……”牧新也有一点没眼看，“爸爸知道您其实是这样看他吗。”
“那怎么了？”文思沂理所应当，“我们都认识几十年了，他在我面前还要装霸道总裁吗？新新，你以后可别这样啊，虽然现在可能有点还不如你爸，但是相信自己，以后会变得不一样的。”
“呃……”牧新想逃，毕竟旁边还有个许知霖。
牧新觉得许知霖整天总是在杞人忧天，害怕改变一些事。
更多时候又把视线投在自己身上，怕自己以后会和他走完全不一样的路，然后从此再无交集。
按理说确实是这样的，毕竟许知霖是未来的天龙人主角，某神秘又铁腕的商业巨鳄，牧新这种几笔带过的小炮灰当然是攀附不上的。
但许知霖担心的明显不是这个。
有读心能力，牧新就知道他很多想法，他一直很矛盾。
一边担心牧新的离开，一边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做出挽留的动作。
牧新想着，又对文思沂说：“妈妈，如果我以后没什么出息怎么办？”
文思沂随口道：“拉出去浸猪笼。”
“……我是认真的。”
或许是想到今天刚见面时牧新的行为，文思沂没再继续玩笑下去，“那就没出息呗。”
“不过新新，你认为的‘有出息’，是指哪种？”
牧新一句话还没开口，文思沂又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是现在好好学习，考个什么省第一市第一，或者要考你说的京大，或者说是循规蹈矩进入大学后，比所有人的进度都要快，拿到很多人都拿不到的成就，再在社会上出个名，那就叫‘有出息’的话，我觉得也就那样吧。”
牧新：“……妈，其实您这个例子就很超前了。”
文思沂满不在乎，“我说这个不算什么，不是因为看不起，而是基于你的选择。新新，做你喜欢的，想做的，而我和爸爸可以在自己的能力里给你最合适的资源，你在你喜欢的领域走得很远很远，那就是有出息了。”
“不是都说了吗，我们又不是什么封建家庭。你现在要好好学习，只是为了丰富你自己，也是为了以后你在你喜欢的领域里能做得更好，得到很多。”
牧新竟然听得有点感动了，但仍然不死心，继续问：“如果我只是想做一个没什么成就只想躺平的普通人呢？”
“这破孩子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文思沂小声抱怨着。
忽然看到坐在另一边的许知霖，她笑道：“这个你问问小许呀，同龄人的话题会更多。”
牧新：“他应该困——”
“嗯，我听着。”
牧新小声地龇牙咧嘴，“不要总是打我脸……”
许知霖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炮仗一下又哑了，牧新瞬间心平气和，说：“那你都听到了？没睡觉？”
“被邀请过来还要睡觉的话，不太合适。”许知霖叹道，转头问：“阿姨，您找我？”
“啊……困了吗？没事没事，困了就睡吧。我就说不该把孩子叫来吧，老牧非不听我的。”
“没有。”许知霖温和道：“刚才的话我听得到，如果一定要问我的话，就，看牧新自己吧。”
“他很优秀，有自己的想法，也会考虑到你们。他能做出的任何选择，一定是对的。”
文思沂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牧新此时已经飘飘然，直接阻止她继续想下去，“没有不对，我也觉得许知霖说的太对了。”
文思沂：“就这么夸上自己了？”
“咳……也没有。”
文思沂笑了笑，“放心，我们都知道。哎呀，说起来，十七年前想要个孩子的时候，你爸和我怎么说的来着——”
在后面打瞌睡的陈易立刻惊醒，捕捉到这一句，赶紧从牧新旁边的缝隙钻出个脑袋来，“什么，都说了这个要问我——文阿姨……阿姨晚上好，哈哈……”
他忐忐忑忑地缩回去，抱怨说：“小新，你妈妈来了你也不和我通个信……”
牧新无奈地摊手。
文思沂和善微笑，“小易记得常来家里玩玩啊。”
陈易：“不不不，不必了，谢谢阿姨的好意，我这个人比较阴暗，喜欢待在家里。”
现场灯光忽然暗下去，那一堆致辞结束后便是今天的正题。
牧新不知道许知霖会不会对这些事情有什么兴趣，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就跑路。
倒是陈易，开始没多久就几乎佝偻着从后门溜走了。
还发了个语音来：家族重任已经完成，就不陪你们继续耗下去了，哥们要回去好好学习——
又是一条：卧槽要上晚自习了，你们真的不跑吗？
许知霖注意到这里，说：“今天最重要的是和叔叔说点话。”
他看着牧新担忧的眼神，提议：“担心的话，我们走吧？”
牧新此刻无比纠结。
一方面，他觉得许知霖逃课不合适。
但是这种道德感极高的人，就像他自己说的，中途跑路也不合适。
还是文思沂看到这边，说：“高中生要上课就去上课吧，唉，可惜你们看不到我最完美的压轴作品了。”
牧新当即说：“我回去在官网看。”
文思沂不在乎地一挥手，“你看得懂什么，算了算了，快回学校吧。”
谢邀，人在第二排，牧新脚下还是不敢动。
文思沂嫌弃又无奈，“你俩一个高中生，穿得就像看热闹的，顶多就是谁家小孩随便来看看，怕什么，快走快走。”
牧新：“不是怕给你们蒙羞吗。”
“那出去的姿势漂亮一点。”
“得嘞。”
说完，牧新是拉着许知霖鬼鬼祟祟出去的。
文思沂又一阵无语。
出去后或许是没了场内那昏暗的环境，整个人也轻松不少，牧新开起玩笑，问：“就这么带你出来了，你真的不生气吗？”
许知霖理所应当道：“我能进去，不也是因为你在吗？”
“对诶，别忘了我放古代真的是个大少爷。”牧新满意道，“下次还想去哪？”
许知霖平平淡淡的，“看大少爷怎么决定。”
[我跟着你。]
牧新微微扭过头，笑了两下，“就——”
一愣，看到个不太熟悉但本来应该有点交集的人。
算起来，也是和他家有交情的另一家的同辈人，不过牧新和这些人是完全没有共同话题。
互相打上照面的第一眼，牧新正想着随便打个招呼，毕竟两家少不了一些来往，他也不能摆个脸色过去。
许知霖直接带走他绕过去，说：“不需要。”
“嗯？”牧新看着他，悄声问：“为什么？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许知霖一下有点焦虑，语无伦次一阵后说：“真的没必要，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牧新立刻明白过来，“我差点忘了，你可是能预知未来的人，懂了，那就是个没什么笔墨的跑龙套吧。”
“……嗯，所以不用和他多说话。”顿了顿，许知霖又说：“真的会做生意的人也不会小气到因为这种事去为难，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家里。”
牧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不愧是许知霖，想的就是周到。”
不愧是主角，现在这个阶段就已经有了完美的商业天赋。
[反正那个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用，也不是个好人，还不如早点远离。]
许知霖又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想通。
冬天黑得快，写字楼一盏接一盏的灯慢慢亮起来映出整个城市的剪影，路过的门面也慢悠悠点了灯。
许知霖余光扫过他脸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又释然地呼出口气，说：“回学校吧。”
“牧新，你妈妈说的话很好。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这一次绝对可以。”
牧新玩笑道：“因为我家这次真的不会破产，所以我可以安心当一个败家子吗？”
许知霖明显不是开玩笑，认真道：“是因为本来就该那样。”
他想了想，试着以牧新之前说过的话去回复：“或许，我现在能做出的这些选择也是因为本来就该如此。”
[那才是你本来该有的命运。]
晚风慢慢吹着，连带着噩梦之后缠绕了一整天的坏情绪，都因为这话散掉了后遗症。
牧新第一次察觉到许知霖在这段时间出现的最大变化。
他上前去拉着那只手，先是抱怨了一句“怎么又那么冷”，说：“这样就对了嘛，你也要相信，现在我出现在你身边肯定也是注定好了的。”
车祸PTSD什么的随他吧，牧新觉得至少这样让他有个机会接近许知霖。
不然大概很长时间里，自己是不会主动去接触许知霖的。
而许知霖本来的性格呢——之前不知道，但根据一点校园轶闻，还是能摸出个大概，总归是不会注意到他们这边。
牧新一路上谈了一堆，问之前许知霖想过的那个奇怪名单，说项书淮现在肯定能过初选赛，那就是因为许知霖去改变了。
以及后来很重要的，关于明宇明歌家里的事。
万一那个男人最后真的回去了呢，而他们就晚了那么一分钟。
“一分钟还是很重要吧，差点就改变命运了。”牧新越想越后怕。
一只脚还没踏进教室，祝影来一句话给他俩轰了出来，“对啊，一分钟改变命运。”
牧新绝望地看了眼教室里上自习的同学 ，低头。
又瞥了眼许知霖，完全没有一点愧疚，只有一点尴尬，甚至在牧新看过去的时候那点尴尬也消失，冲他笑了下。
牧新：……
这主角不能要了。
“牧新，许知霖，你们俩上次检讨没写够吗？项书淮一次也没迟到过，你们想干什么？”祝影来气得眼镜都被带着抖。
还要再说，牧新低声弱弱道：“上次是因为手机啊……”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牧新再不敢发言。
祝影来头疼地揉着眉心。
这个时候下课铃又响了，牧新想笑但是不敢笑，等隔壁班都下课来看热闹的时候，牧新只剩想逃的心。
许知霖说：“祝老师，今天确实有急事。”
牧新心说他撒谎都不打草稿。
祝影来不认同这个理由，许知霖便还要再说，看起来经验丰富做事十分娴熟。
很快挤过来一个人，是他们数学老师，那位冷少。
他拿着张纸挥了挥，说：“祝老师，一节晚自习而已，孩子们有自己的事也该适当让他们去做嘛。更何况——”
他亮出手里的纸，“许知霖同学选上了，是该放松一下。”
感觉有点名不副实的许知霖跟牧新有了同样的想法……
好在这个消息让祝影来消了点气，然后又脸黑地看着牧新，“你别笑，这有你吗？”
牧新不嘻嘻。
察觉到许知霖要说话，牧新担心他要说状元的事，赶紧拉住他，连连打包票，“祝老师，我保证没下次，高考一定好好考，保底京北。”
祝影来总算没那么生气，无奈地走了。
冷山就酸酸地说：“所以牧新，我数学是让你讨厌咯？”
“没没没。”牧新转过头，笑道：“我有其他想法，老师你看着就行。”
回头，牧新对许知霖说，心如死灰，“恭喜呀，也提前恭喜我吧。”
“话都放出去了，这回不考都不行。”
在教室里许知霖也只能笑一下，然后说：“放心，这点上面，我永远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