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
“霍老大我错了,我错了。”
知白跟着霍行川走到汇集对面,就看到他正把一个年轻人模样的妖按到地上。
符咒贴在小妖身后,犹如千斤重,压得他直不起来身子。
这妖拧着脖子勉强回头,龇牙咧嘴地不停求饶:“霍老大,冤枉啊。我这什么都没干……我没犯错误,求您放了小的吧。”
听到这妖的话,知白问道:“你认识?”
“嗯,之前认识的一个蛇妖,叫佘舟子。”
佘舟子?
这名字倒是古怪。
“哎呦,”佘舟子急得直哼唧,“霍老大,我没伤人没吃人,我真没干坏事。”
设了结界,别人看不到这边的情况,霍行川便也不着急,继续说:“心虚了是不是,我没说你干坏事,我问你大白天怎么跑这里来了。”
佘舟子青黄色的竖瞳转了转,扫过霍行川和知白,确认哪个都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主后,一下子泄了气,摊在地上,摊牌:“我其实是跟着一个男人。”
霍行川问:“为什么跟着他?”
佘舟子解释:“也不是特意跟着他 ,就是看他寿数将近……”
“你说什么?”
见霍行川又要写张符,佘舟子赶紧说道:“我真没打算干什么!霍老大你别冲动!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霍行川停下了手。
佘舟子松了口气,笑得贼眉鼠眼:“霍老大,听说最近有大魔结界松动,天地间鬼气比之前强盛了不少,不少妖都趁着这个机会抓紧修炼呢。”
“我不害人,就是寻几个快死的,吸吸他们身上的腐气……”佘舟子嘿嘿笑了两声,“这应该不犯法吧。”
霍行川拎着他的耳朵,在他的哀嚎中恨铁不成钢:“你一个蛇妖,怎么像个老鼠似的净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
佘舟子一脸谄媚:“霍老大,我这也没办法啊,大魔现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总得提升一下自保呀。”
霍行川嗤笑一声:“看不出来,你们当妖的还挺卷。”
“没办法呀,”佘舟子插科打诨的笑容渐渐暗下去,“我们这些妖魔死了,可连黄泉都去不了,只能变成灰烟消云散,想转世投胎都不行。”
后背上的符纸被霍行川揭了下来,佘舟子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当即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霍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答应我的事你可别忘了。”
“你放心吧,霍老大。”佘舟子难得正经了一点,“我真不吃人的。”
霍行川笑笑,解开结界,冲他摆了摆手:“滚吧。”
“得嘞!”佘舟子脚底一滑,转身跑了。
“你相信他会不吃人?”知白看着佘舟子的背影问。
“嗯。”霍行川点了点头,“因为他就是被人养大的。”
知白一愣。
霍行川继续说:“仙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妖和魔不同,很多小妖都没什么恶意的。佘舟子天资差,修为低,胆子小,据他所说,他还是蛇身的时候,曾被一摆渡人家的小孩所救,那孩子心善,把他养在身边,后来他化为人身,取名佘舟子,日日陪在那小孩身边,直到他死去。”
“我也是几年前遇到的一个案子,从一魔物手中恰好把他救出来。他不吃人,没事就在鬼市卖卖东西。”
“那次在鬼市遇到你,我就是去找他的,他给了我一本上古秘术合集,对了,那书还是你编的。”
说完后,霍行川顿住了。
自己是去找佘舟子的,那知白去鬼市是去做什么呢?
知白没接他的话茬:“佘舟子说大魔复苏,鬼气兴盛,此话不假。九蛇被唤醒,鬼气也跟着波动,估计不少妖魔鬼怪会出来兴风作浪,平时多注意点吧。”
知白边说边往推车里扔了两包零食,往前走了两步才注意到霍行川仍然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行川?”
“霍,行,川。”
“哦。”连叫了两声他才看过来,随口扯了句谎,“我想想家里还需要点什么。”
知白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还要拿什么吗?”
“哦。”霍行川反手从货架上拿了包一次性杯子扔进车里,“万一夜明他们来呢。”
知白盯着那包突兀的一次性水杯欲言又止,慢慢转身朝收银台走去。
在知白转身的片刻,霍行川飞速给时铎发过去条消息:“方隐年醒了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收了手机,霍行川匆匆跟过去,知白已经乖巧地站在收银台前。
购物车里大部分都是知小白的零食,外加霍行川顺手放进去的水果和一包一次性杯子。
知白忍不住了朝那包纸杯伸出手:“我记得你家里还有……”
霍行川一把将纸杯按住:“拿着!家里需要。”
两人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细碎的雪花弥散在空中,头顶的天空陡然炸开一朵烟花。
火焰流光溢彩般地跌进知白的眼睛里。
原来真的新年了啊。
超市的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过来,两人默契抬头看着这场烟花秀。
半晌,噼里啪啦的声音消散,知白在硝烟味中轻轻呵出一口白雾。
兜兜转转,人间又过了一年春秋。
回家的路上,知白都在看着窗外的烟花。
“之前你都是怎么过年的?”霍行川开着车随口问。
“唔……”知白想了想,“和凤君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是我拉着他去人间。人间比栖桐殿有意思多了。我们混在游街的人群中,逛庙会,看舞狮,有时候他们还会有驱傩的仪式。”
霍行川想起知白的幻境,忍不住问:“凤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白一怔,微微垂下头,轻声说:“很好的人,和他在一起会莫名有种心安感。”
他看了一眼霍行川:“和你在一起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
心安感?
“是么?”
霍行川心里带起一股麻酥酥的痒意。
不知道是鲜少听到这样的评价,还是因为在知白心里,自己居然和凤君还有那么一点像。
“可能是我们魂魄比较合吧,第一次见面你给我输送灵力的时候,那股温暖的感觉,让我很想靠过去。”
这话知白说得坦坦荡荡,甚至语气都格外平淡,和他平时说“你给我拿被水”没有区别。
但是传进霍行川耳朵,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了好一会儿。
像是有根羽毛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撩拨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在这股酥麻的颤抖中微微沸腾。
幸亏夜色如墨,知白看不到他发烫微红的耳尖。
舒缓的音乐在安静的车里慢慢漾开,知白跟着音乐轻轻哼起来。
声音低哑柔和,咿咿呀呀,听起来像是古旧的小调。
霍行川在这小调中慢慢平复了心绪,夜色中慢慢往家的方向开去。
上门做年夜饭的团队也已进入尾声,负责人见霍行川回来了,立刻上前做最后的清算工作。
专业团队果然不一样,霍行川瞥了眼精心布置的餐桌,恰到好处的摆盘,甚至连电视都已经开好了,主持人正从热闹的开场歌曲中走出来。
门口还对着大大小小不少箱子 ,霍行川瞥了眼,都是些水果补品之类。
估计是家里人送过来的。
就算再不亲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霍行川打开微信,给老妈道了谢,又转过去一笔钱,简单表达了一下新春祝贺。
又接着在特案局的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给老唐发了祝福语,又在夜明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发了祝福红包,收了一连串的感谢和恭喜发财。
该发的信息都发完,霍行川换了衣服走到餐桌前。
知白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餐桌上,铺着红色金丝纹餐布,还摆了瓶红色系的新年花束。
不知道他们从哪翻出来的这套餐具,竟然和整体布置意外的适配,摆盘精致诱人。红酒白酒依次摆好,连杯子也摆放了不同的款式。
有钱就是省心啊。
醒好的红酒散出淡淡的果香,霍行川坐下来给知白倒了一小杯:“酒量不好的选手,只需喝一杯。”
“……好。”知白担心自己像上回一样说错话,只能忍痛答应了。
喝了一小口红酒,润了润唇,知白左一口熏鱼右一口龙虾,时不时尝口汤。
电视里又唱又跳,不停变换的舞台看得知白直了眼睛。
他唇上还沾着点汤汁,把菜品挨个尝了个遍,最后那条熏鱼得了他的心,时不时就去夹一筷子,边看春晚,边吃得慢条斯理,像只餍足的猫。
他在这里,会比之前在栖桐殿快乐吗?
幻境里光阴如水,转逝而过,但是那些寂寞的岁月确是知白自己一天又一天真真切切走过来的。
几千年前那个还没长大的小知白,趴在书案前对着漫漫云海发呆的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
凤君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你为什么还会喜欢他呢?
在知白未曾察觉的时候,霍行川已经看了知白好久,巴不得把眼睛粘在这人身上。
他这才发现,对知白的好奇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如果每个新年都能和他一起过就好了。
一顿饭两人吃得很慢,吃到最后知白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里,露出一双眼睛,像是喝醉了。
“谢谢你,霍行川。”
“为什么谢我?”
“和你在一起过年很快乐。”
那我们明年也一起过吧。
这句话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换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快乐就好。”
已经逼近零点,除夕也即将结束。
霍行川把碗筷扔进洗碗机,推着知白准备上楼洗漱睡觉。
这时候霍行川电话响了。
知白迈上楼梯的脚步一顿。
是夜明的电话。
电话里她语气沉重:“老大,有命案,地址我发过去了,你得快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