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物品提交窗口仍然在冷却中。
但清洁工系统N.10088号已经有预感,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毕竟,顾佥的期中考试不就在下个月吗?它赌他没法在一个月内进步50分!
来赌吗?这个小世界的读者,来赌吗来赌吗?
算了,跟你们这群人类赌也没什么意思,N.10088号清洁工系统被困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世界里工作,除了主系统,谁都无法交流。
唯有早点顺利完成清洁任务才是出路啊。
……
好奇的事如果一直得不到答案,而知晓真相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就算是顾启尧也会忍不住直球发问。
“所以昨天放学到底怎么回事,你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啊。”
“那你们刘老师为什么……”
顾佥已经高高撸起袖子,穿好陶艺围裙,叉着腰站在一旁等着,顾启尧还在慢条斯理地解袖扣,黑曜石加碎钻镶嵌显得深邃又沉静,他垂眼低头抬腕,掌心朝上、指尖轻挑,一边试图从顾佥那里直接得到答案。
顾佥佯装着急,催促打断了他:“别管我们刘老师了,你把外套直接脱了不就行了?万一做到一半袖子掉下来,你这件西装就别要了。”
顾启尧动作一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脱下来之后放在哪呢,操场上又没有专门放衣服的地方,那边的趣味赛跑项目附近的地上倒是堆了不少衣服……
直接放地上吗?
顾启尧嫌弃地看了一眼操场的塑胶地面,深红色的粗粝跑道,墨绿色的颗粒填充,还有黑色的不明物质以及学生们丢的雪糕棒。
噫。
漂亮的眼珠滑到眼尾处,眼波一转,顾启尧想到了办法,他放下了手,意有所指地看向顾佥,因为显著的身高差微微仰头,他略带狡黠地冲顾佥眨了眨眼。
这种表情一看就知道没憋好屁。
果然,顾启尧幸灾乐祸地说:“你那校服随便丢洗衣机里搅搅就行,所以……”
顾佥露出了一个无语的表情,顾启尧笑得很得意。
“行吧,真服了你了,”顾佥把围裙一摘,再潇洒地解开校服外套,内面朝上大方地平摊开,“放我衣服上吧。”
顾启尧满意了,“好乖,谢谢顾佥。”
好乖……
顾佥不太自然地挪开眼神,暗自咬了几下牙。
顾启尧开始掉装备。
摘手表,解领带,脱外套,最后把它们都妥帖地放在顾佥的校服上,藏蓝色的运动款宽大夹克,盛着浅灰色的手工西装,昂贵的金表压住了轻盈的领带,顾启尧感觉自己的表有点太闪了,便把顾佥校服的袖子扯了过来,盖住了不该过分外露的财气。
“明明知道下午要来学校参加活动,还戴你那表干什么。”
“好看。”顾启尧喜欢闪亮亮的东西,“少管。”
“丢了你就老实了……”
收拾完毕,顾启尧站起身,发现这校服被摆弄的姿势有点像顾佥把他整个包进了怀里,他偷看了一眼顾佥,顾佥重新系着围裙,手作围裙的size应该是均码,穿在顾佥身上有点滑稽。
顾启尧在西装外套里面就穿了一件衬衫,风一过还有点凉意,顾佥只穿了一件短袖校服,胳膊大剌剌地露在外面,顾启尧走到陶艺制作台旁边,拉着顾佥坐下,顺便摸了一把顾佥的胳膊。
果然是冰凉的。
“……回去喝点热水,泡个澡,祛祛寒气。”
顾佥猝不及防被摸了一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从胳膊一路窜到小腿,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顾启尧刺挠。
“好。”
见他俩准备好了,负责陶艺制作教学的美术老师从其他几桌过来,开始给他们讲解制作的小技巧,随后又给二人发了一坨陶泥。
“捏什么都可以,不过最好还是杯子盘子那种方便烤制的,捏完后留在这里就行,我们会带回去制作,完成后让同学来美术教室认领就行。”
“好的,麻烦老师了。”
顾启尧礼貌说完后,一巴掌拍开了顾佥已经上去捏土的手。
“你这么戳,指甲盖里肯定都是泥巴。”
“那不管怎么捏,咱俩的指甲盖里最后都会被泥塞满的。”
被泥塞满……
听罢,顾启尧嫌弃,皱紧了眉毛,又开始往后缩。
顾佥:“启尧叔,土元素。”
“好吧好吧,难得来这么一回。”
说完顾启尧也觉得好笑,这话中午才被采购部那群野人拿来劝自己喝酒,现在自己就用上了。
…
陶泥的手感是偏硬的,不像橡皮泥那么柔软,也不像解压玩具那么有弹性,可在转盘上它又会变得很脆弱,杯子的形状捏得不匀称所以受力也不均匀,如此就会因为转盘的加速而坍塌,又变回了一滩烂泥,一切从头开始。
顾启尧抖了抖因为一直悬着手所以有些发酸的胳膊,他对于失败的烂泥成果一开始还有点慌张,后来发现旁边的家长也失败了好几次,已经在乐呵乐呵地和孩子在互相指责之后一起瞎玩泥巴,顾启尧也就放心了。
不是为了什么结果,这个亲子活动本身就只是想疏解心理压力、制造共同回忆而已。
多好啊,回忆,这种无法被人为更改的既定事件和既定美好,比之不确定的未来和隐瞒的当下,回忆是不撒谎的。
“底太小了杯壁太高了吧,太细了可能就会这样……”
顾佥倒耐心,他重拾烂泥,又飞快地塑了个泥胚出来。
他穿的是短袖,玩陶泥不存在顾虑,但顾启尧丝滑的衬衫即使卷高了,也还是会随着动作往下掉,现在已经掉下手肘,堪堪被他肘尖凸出的骨头阻拦。
顾启尧伸长了胳膊,把袖子往后带,顾佥以为他胳膊酸了,在抻直了胳膊伸懒腰,便撇着单边嘴角笑了起来:“累啦?”
顾启尧看着顾佥同样泥糊糊的手,“啧”了一声:“有点,而且我袖子掉下来了。”
指望不上顾佥帮忙了,在腿上蹭蹭,把袖子蹭上去吧。
顾佥一听,徒劳地晃了晃他那对泥爪子,陶泥桶旁边就是水,不过那盆水是用来混合陶泥塑形的,几次一沾,已然浑浊了,所以二人都是手指黏糊水润还挂泥,但手腕处的泥都干裂了,有哪里痒都不能挠,一挠又是一大块泥印子。
顾启尧正拧着眉蹭袖子,顾佥突然弯着身子把脸凑了过来,毛茸茸的后脑勺占据了顾启尧的视线,下一秒,手肘内侧的软肉感受到了一股热气和湿意,接着,袖子往上紧了紧。
顾佥得意一笑,撤离身体,顾启尧的袖口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牙印。
“你的口水……”
“你就说帮没帮上忙吧。”
谁让你这么帮忙了!
顾启尧直接踢了他一脚,鞋尖戳到小腿肚上疼得人一激灵,顾佥毫不掩饰地“哎哟”出声,周围都是他可能认识的同学,他也不嫌丢人。
顾佥满眼,就只能顾得上看着顾启尧。
……
上色的步骤被顾启尧略过,原因是他想带着顾佥提前开溜,错开这一波放学晚高峰早点回家。
“活动完成就可以走了吧?裘叔已经到了,咱俩去洗个手,然后你回教室收拾东西,我在外面等你。”
“好嘞,晚上吃什么?”
“王阿姨做什么你吃什么,挑什么食。”
“我不就问问……”
顾佥的眼神闪烁了下,闲聊间,顾启尧被他带去了操场旁边室内体育馆的卫生间。
其实对面的食堂离操场更近,但是现在那边的卫生间里肯定有很多人,而室内体育馆的卫生间在还没放学前就只有上体育课的学生使用。
除了不想让启尧叔被更多人看到的私心之外,顾佥也是想带他来自己平时打球的地方看看。
如果是以前的启尧叔,顾佥大概会懂事地不去绕远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但自从顾启尧收到许宏的信开始,那晚的脆弱、拥抱和坦白,还有此刻举着泥乎乎的手在校园路上闲庭信步的模样,都给了顾佥一个“可以继续接近”的绿灯信号。
顾佥跟在顾启尧身后,他的脏手隔着校服外套把顾启尧的西装和领带抱了个满怀,而顾启尧的金表在他校服裤子的右侧口袋里重重地坠着。
顾启尧果然好奇地盯着室内场地的学生们看,他们这节课貌似是健美操课,一个班跳得五花八门张牙舞爪,经过的顾启尧看着他们毫无章法的队形变化轻笑出声,
“你也会上这种课吗?”
顾佥甩开步伐跟上了顾启尧,语气很是轻快,雀跃到每个字的音调都变成了阳平二声:“不上,我高一高二的时候在校队,体育课去篮球队训练,不用上这种大班课。”
顾启尧顿了下脚步,脸上轻松的笑意僵了僵,他俩正好走到了卫生间门口,顾佥转过身把他们的衣服放在了候场区走廊的休息长椅上,没看到顾启尧不自然的神色。
“走,洗手洗手,今天真是难为我们启和的顾总了,对成品杯子的贡献约等于0,一下午就做出来一个装饰性的小泥人。”
顾佥这句调侃带着故意的讨打,但顾启尧只是默了半天才轻轻嗯了声,走进卫生间后,他拧开水龙头就低着头不接话了。
室内体育馆的卫生间里果然没有什么人,一长排的水龙头都是空闲的。
“……校队吗?我没听你说起过,所以你以前也会代表学校打比赛?”
“对啊,不过比赛的友谊性质更强,也就是打着玩的,还是学习为重。”
顾佥“啪”一下大开着水龙头,被高强水压冲出来的水柱和溅出来的水吓了一跳,赶紧关小,立刻看向顾启尧:“哇我刚刚弄到你身上了吗?……启尧叔?你怎么了?”
顾启尧只是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着,像是发呆的模样,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低落。
“你的这些事,我从来都没问过你。”
顾佥也一愣,说这么直白吗?
“因为……也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和启和的项目、地皮,和今天的股价、政策变动相比,一个高中生的友谊篮球赛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顾启尧看着顾佥没所谓地耸了耸肩后,却慌里慌张地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就知道他刚刚那话只是逞强。
“抱歉,之前我的确对你不够关心。”
见顾佥错愕地兜着那一大坨洗手液不知道该作何回应,顾启尧定定地看着他,横跨了一小步拉近了二人距离,又重复了一遍:“是我的问题,你会怪我吗?”
“什……?当然不会!我知道你忙,我…我的事你的确顾不上管,你今天多问我这几句我就很开心了,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顾启尧和顾佥心里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顾启尧见他这样,上次在办公室门口看见顾佥独自拿着数学试卷懂事走远的背影时,那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再度席卷而来。
为了让许宏找不到顾佥,所以借“纵容”之名把他送去国外,对他的事也不上心,对顾佥就没有半分伤害吗?
还有,自己真的没有因为许宏的事而迁怒他半分吗?
剖析复杂乱麻的自我情感最烦人,顾启尧一向不喜欢,所以他又想到了宋秘书讲的那句话。
不安的时候,就在利益的那头多加砝码。
所以顾启尧道歉,尽管他说不上来他这道歉到底够不够分量。
不过看顾佥的表现,似乎有点太过了。
对此,顾启尧并不安心,他反而更揪心了。
“你不用想太多,顾启尧,我心疼你所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在没想明白这一点之前还跟你闹,我跟踪去你应酬的地方找你,我想尽一切办法了解你,引起你注意,得不到的话我还生你气……但那天,你发烧了还得喝酒应酬,我本来想责怪你的,但我发现你周围其实没有人能真正意义上帮你,你也不相信别人能帮你,我就觉得你其实也是个小孩,你不会爱,你就只会做生意,你不也是很早就没爹没妈了嘛……”
顾启尧本来心绪随着水波微动,像是感动的具像化表现。
但最后一句大可不必。
顾佥犹豫了一下,反手把手心兜着的那堆薰衣草洗手液扣在了顾启尧的手背上,顾启尧被那股温热流动的洗手液唤回了神,他掩饰地低下头,被顾佥轻轻牵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