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听了,原本哭肿的眼睛又汩汩流出眼泪。
他吭哧吭哧哭了一会儿,倒了口气道:“你懂什么!我和惜惜是互相把命交给对方的人!她在这世上无一亲人牵挂她,能给她守孝的也只有我!呜呜呜呜......”
姚九娘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你既然这么爱她,怎么在大堂之上不供认事实,白白让你爹污蔑你的爱人?”
李宏听着姚九娘说话很不顺耳。
“我供认了!我说的嘴皮子都磨破了!没人相信我!没人给我定罪!第一个写卷宗的人按我的话写了,之后他就死了,后来的人,都是按我爹的授意,我说与不说根本没有用。”
“你说给裴仲瑜呀,他不怕你爹吧?”
李宏轻笑:“你想的太简单了,端王和丞相不睦,我再帮着丞相坑我爹,我也做不出来呀!”
“所以你就躲起来哭?”
“你!”李宏眼睛红红的,很是委屈。
“她傻站着干什么?”
“一定是被郡主家的花园迷住了!”
“什么迷住,怕是吓傻了吧!”
由远及近的几个声音传来。
姚九娘回头......冤家路窄。
是赵小姐和两个不认识的小姐,最后面是肖如娇。
肖如娇熟稔地喊姚九娘:“九娘,你去湖里干什么?危险!”
姚九娘看肖如娇搭上赵小姐了,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还是道:“我看看鱼!下面的石头稳着呢!不危险!”
肖如娇看了赵小姐一眼又对姚九娘喊:“赵小姐想和你说句话!你回来。”
切!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也太听话了!
姚九娘想着,脚下纹丝不动:“我想在这儿站着,赵小姐有什么话过来说吧!”
赵小姐也不动,她身边的一位小姐主动缓缓走了过来。
和姚九娘隔着一米的距离:“赵小姐原谅你了!”
?
姚九娘疑惑地看着来人。
我做了什么要她原谅?
那人看姚九娘没有反应,又道:“赵小姐光明磊落,你得罪了她,她也没说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往后莫要在外头坏赵小姐的名声了!”
???
姚九娘更听不懂了。
那位小姐传了话正要回转身,余光看见了缩成一团的李宏,她惊恐地指着那一团白,又指着姚九娘:“你!你!你私会外男!”
“啥?”
姚九娘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出来一趟,不能得个跟男人私会的名声啊!
想到这里,她一伸脚干脆地把李宏踹下湖。
“你看错了!那是块石头!”
那位小姐惊恐地瞪大眼:“你杀人灭口!”
说着,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害怕地往回跑。
心中慌乱,脚下一滑,正正摔进湖里!
“小姐!”
“胡小姐!”
“胡妹妹!”
岸边一时惊叫声四起。
不知谁喊着:“来人呐!救人呐!姚小姐把胡小姐推水里了!”
姚九娘怒视岸边那几个人,怎么睁眼给人造谣呢?
她犹豫着是该先救起来胡小姐还是先去岸边给自己洗脱罪名。
救她还得下水......自己这身儿衣裳可是新做的呀......
正犹豫的几秒钟时间,已经在湖里的李宏倒是把人救起来了!
看李宏抱着胡小姐往岸边走,姚九娘放心地回到岸边,大声道:“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没站稳摔进去的!”
无人应和......鸦雀无声......
众人俱是防备的眼神看着她。
姚九娘无力地弥补:“我说的是真的!”
李宏和胡小姐上了岸,人们都围到了他们身边。
阿梨小声道:“小姐你太冲动了!”
“你们也不信我?”姚九娘伤心地看着阿梨和荷花。
她俩一副小姐你是杀人凶手的表情。
姚九娘欲哭无泪。
端王府郡主身边的丫鬟大步走来,虚晃了个请安的动作不客气道:“我家郡主有令,姚小姐不合郡主眼缘,王府不愿接待姚小姐,请姚小姐归家吧!”
姚九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人家主家都开口赶人了,自己也不能一直赖着解释......再说也没人听自己解释。
她只好带着丫鬟们走了。
回了家,钱嬷嬷抹着眼泪道:“小姐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惹下如此大祸!”
姚九娘无语道:“嬷嬷,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钱嬷嬷没有正面回答只忧心道:“方才管家传信来,老爷听说您惹了事,叫封了咱们这院子,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开门放您出去!还有每月的月银也停了!说什么时候胡家原谅了你姚家才认你是自家人!”
“什么?”姚九娘怒不可遏,“他凭什么不给我月银!我去找他说清楚!还他不认我?我这就不认他!我回西北去!”
阻拦着挽起袖子的姚九娘,钱嬷嬷慌忙道:“小姐,老实些吧!老爷跟着上官去南边查访去了,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呐!”
“他跑啦?”
“好几个月是多长时间?”
钱嬷嬷摇头:“老奴也不知啊!”
姚九娘如泄了气的皮球,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早知道回家就让关起来,还不如不回来!
直接跑回西北了!
在心里算了算......盘缠不够啊!
还得自己想辄挣点儿钱!
在这儿起码有吃有住!
略想明白的姚九娘抬屁股回屋了。
拦住跟着的钱嬷嬷:“嬷嬷,他不是关我禁闭吗?那就关个彻底!从今天起,我不叫,你们不能进来!一天只给我送一顿早饭,放在窗户外面,我自己拿进来。其余的时间,你们该干嘛干嘛,别来烦我!”
钱嬷嬷眼泪汪汪:“小姐,你不能自苦啊!”
姚九娘不明白钱嬷嬷哭什么,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回房,她找出自西北带来一直没舍得扔的旧衣衫,支在窗边晾着。
看着天边的云渐渐消散,看太阳西沉。
她想了很多。
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太好过了,让她忘了很多事情,这一个下午终于一件件想起来了。
她娘死在产床上的时候空洞的双眼。
血浸透的褥子都不舍得烧了给她娘,拆洗了继续用。
三姐嫁给隔壁村,接亲当天两家暗娼打上门来,非要结姚六欠了大半年的嫖资。
三姐流着泪把男方家给的二两银子的彩礼给了闹事的人。
姚六非要去考秀才那年,为了凑钱,把四姐半卖半嫁去了镇上一户打铁的人家。
嫁去才知,她男人前面的媳妇留下三个孩子,十六岁的四姐一进门就做了人家继母,还要操持穷苦的家!
五姐从小冷情,把自私自利的爹看得一清二楚。
不等姚爹卖她,刚十五岁,她自己先跑了!
已经和县衙牢头说好了送五姐去做妾的姚六回家一看人跑了,气得打了七娘和九娘一顿,怨她们没看好人。
到姚七娘十五那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有一天,姚七娘破天荒给姚九娘买了两块糖。
姚九娘知道,七姐也不想待在家了。
她眼看着七姐走的,嘴里的糖很甜,为了这口甜,她情愿让姚六把自己打死!
可姚六没打她。
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了,他姚六和儿子还要人伺候呀!
姚九娘过上了比丫鬟还惨的日子。
家里没米,姚六醉在外边不回家。
姚九娘就去捡人家地里散落的麦子。
每天天不亮,去山上挖菌子和野菜。
饥一顿饱一顿的,养活着自己和姚启祥。
后来薛二叔来镇上开医馆,看姚九娘日日上山,就让姚九娘采药材卖他。
跟着薛二叔,姚九娘手里才有了不多的铜板。
不用在人家的白眼下捡麦子玉米。
后来薛二叔教她认各种草药,让她在家炮制药材。
日子就更好过了。
饭桌上能见着肉了。
姚六这才回家回的勤了些。
嘴里的赔钱货也变成了亲闺女。
这亲闺女自己能挣来钱了,脾气也硬了,训姚六跟训三孙子一样。
可姚九娘知道,她这爹靠不住。
等自己到岁数了,最迟等姚启祥能自理了,姚六就会像卖她几个姐姐一样把自己卖了!
进京的时候,姚九娘也有过期盼。
她爹交好运了,会不会真的对她好一些?
如今看来是不会了。
本性难移。
他还是那个溜须拍马,醉死在酒缸里的窝囊废!
指望靠着窝囊废安安稳稳当什么姚家小姐?
姚九娘不做这样的梦了!
寅时末,天边一抹亮白。
姚九娘换上旧衣悄悄翻墙出了院子。
这一人高的院墙,困得住真正的大家小姐,困不住自己!
摸到竹林,费了一些周折才摸到外墙。
姚九娘借着竹子的力,翻到了墙外。
大清早,街上空无一人。
姚九娘慢慢走着。
西街的早点铺子慢慢有了烟火气。
在氤氲的水汽之间,她看见了翟贵。
翟贵也看见了她。
“姚姑娘,你怎么了?”
翟贵看着她的打扮不解。
“我......”姚九娘顿了顿,“我想找个营生。翟大哥可知这京城有什么女子能做的?辛苦或是挣得少我都不嫌弃。”
姚九娘本想去城外的山上采药卖。
可一来不知道京城的药铺收不收,二来采药十分辛苦。
到底是过了几日好日子的姚九娘心里有些犹豫。
想到翟贵是本地人,或许比她知道的多,才有这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