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墨玉听到了回答。

“哥，对不起。”

墨玉闭上了眼，内心一片凄凉。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是回去，我要做崇吾的主人，”墨楚抬头，眼神瞬间变得炽热，“我要让那些看不见我，看不起我的人统统跪拜在我的脚下！臣服于我。”

墨玉觉其疯狂不可理喻，冷嘲一声：“你觉得自己配吗？”

墨楚双眸一瞪，眸中尽是痛心与嫉恨，破口就怼：“我不配？我哪里不配？我也是他墨林的儿子，是现今崇吾王上和王后共同的儿子，我哪里不配？！而你，连个娘都没有！我不过是修为比你差了些，又比你晚出生几年，他凭什么就觉得我坐不好那个位置？！”

墨玉的脸已变得黑沉可怕，那句“而你，连个娘都没有！”更是像一把猝不及防的利刃猛地扎在了他心里，鲜血淋漓，他红着眼，颤声道：“你，不配提我娘。我娘她是死了，是不在了，可你那活着的娘，永远也比不过她。”

“你再说一遍！”墨楚猛地冲了过去，跟疯了一般，运起灵气一道叠一道地朝墨玉身上砍。

墨玉懒得看他，唤一句：“吾心!”

那柄在墨玉被吊起来之时，掉落在地的吾心瞬间腾起，发出数道叠现的光芒挡住了墨楚的一连串攻击。

墨楚被凌厉剑气逼得连连后退。

墨玉全身筋骨被吊着却不敢过度运力，不然，墨楚早遭殃了。

墨楚本就一身的伤，如何是墨玉的对手，为了自保，只好停了攻击。他刚这一收手，吾心直直地对准了他的心脏位置。只待剑主人运气，便可一击要了他的命。

墨玉在最后关头，还是调动灵力将吾心往回收。现下被吊起来的是他，可他看出墨楚现在的身体可比他惨多了，墨楚演的那出苦肉计，可都是动真格的。为了引诱他上钩，他的这个弟弟不惜竟做到这个地步，这样的疯狂与绝情，让他震惊，更让他心凉心痛。

忽然，只见一股巨大的强光乍现，墨玉蹙了蹙眉，等到强光消失，便看见被震得老远倒在地上的墨楚，他身体颤抖，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墨玉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想是墨楚不甘心，想要强行去抓取吾心，被吾心排斥所伤。

“吾心也不接受我。”墨楚笑得凄凉，就着衣袖抹了抹唇上大片大片的鲜血，留下道道面积更大的淡色血痕。

“没关系！没有这把破剑又如何？！我照样会坐上那个位置！”他红着眼睛大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向着墨玉那片冲去。

“你待如何坐上那个位置，与魔为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墨玉讥讽道。

“那又如何？我只要结果。至于过程是怎样的……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不是吗？”墨楚冷眼会呛。

“我以为，你至少不会堕落到与魔为伍。墨楚，我看不起你。”

墨楚怔了一下，紧抿着惨白干裂的唇，没有说话。

“我也不会让你得愿。”

墨楚冷哼一声，“我的好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谁在谁手上。这黑水神域离崇吾隔着十万八千里，除你我之外，还从未有活人找到过这里，你觉得我们的好父亲会来救你？还是觉得我会放过你？你应该知道，我跟你不一样，你良善，我狠毒，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放过。”

墨玉心中一沉，似想到什么，问：“那日在那村落里，你便与魔勾结了吧？否则，以你这怨天怨地，利欲熏心的样子，如何在化魔卷中保持心性不受心魔迷惑？”

墨楚似被说中心思，沉了脸，道：“我只是接受了他们的一个小小帮助罢了，若你非要说成是勾结，那我也认。”

那日，他在村落里一剑劈开那化魔卷，也让卷中几个门生命丧他剑下之后，他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了崇吾的门人，无辜的门人。身

为崇吾二殿下的他，一时震惊不已、羞愧难当。

之后的他，便退到了角落。愣愣看着墨玉他们与魔相斗。

然而，他附近的魔族并没有放过他，亦朝他发起攻击。于是，在他打起精神与他们斗法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一魔族猛力一撞，耳边传来一个鬼魅般的声音：“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他惊讶抬头。就在他愣怔之际，那魔族又趁斗法之际，再次靠近他，同时将一道符咒推向他身体，在他耳边呢喃：“带着这道静心符，去化魔卷中，干掉他。”

之后，他靠着这道静心符，跟着墨玉进入化魔卷中。不久，他便发现里面的人除了自己，好像皆被迷了心智，连他那道貌岸然的哥哥也是如此，他才知道那个魔族，没有骗他。

可彼时的他，从未有过要与魔为伍的念头，他和世上所有修行之人一样，痛恨魔族，恨不得立刻剿灭世间所有的魔，他只是，急需一个机会，打败自己的哥哥。

真正让他放下底线与魔合作那是之后的事情。

那日，他趁乱从村落里逃走后，不久便碰到了父亲派来寻他回去的人，他从那些人口中得知，父亲早就出关了，在墨玉回到崇吾的那一天便出关了。他彻底愣在了当场，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绷断了。

还需要多明显呢？

他那闭关之时没人敢打扰的父亲，却在大儿子回到家的第一天就出关了，但凡涉及到他那位哥哥，父亲所有的原则和脾气好像都没了一般。

区别不要太明显。

而对于修为远远低于哥哥的他，他不过派了些无关紧要的人寻他回去，他就不担心自己在外面遇到危险，受到伤害？

他拒绝了那些人，独自在外彷徨。

后来，他给父亲传音：父亲，我想要一个与哥哥公平竞争的机会。过了许久，父亲才回了他四个字：你不适合。

此外，再无其它。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响了一天，让他一颗心在无穷无尽的愤怒、委屈、嫉恨、不甘、失望中煎熬了千千万万遍，至今不曾好过。

凭什么说他不适合。

他不接受。

不久，他跟踪魔族中了陷阱，被带到了这黑水神域。在经历过一轮复一轮的丧心病狂的花样折磨后，他那最后一口气还是断不了，魔族偏偏不让他死。

而他心底深处存着的那点父亲会像救哥哥一样把他救走的希冀之光也最终熄灭，生不如死的五日后，他向魔族低下了头颅，达成了合作协议。

自此以后，只求结果，不计手段。

如若抓不住一丝光亮，玄门魔道于他，又有何区别呢？

墨楚敛了神，用一种凉淡如水的语气说道：“哥，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着与魔勾结的。”

顿了一会儿，他续道：“是你们，逼我的。”

此话甚是好笑，墨玉哼了一声，“你可真是，什么事情都喜欢怪到别人头上，这么多年来，一点长进没有。”

“是么？”墨楚沉声问，用那仿佛淬了毒似的眼神扫向吊着的墨玉，“哥哥小看我，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长进。”

说罢，双手结印，便见那结印的手指间散发出袅袅黑气，这一发现，让墨玉一震。

崇吾门的术法千千万，唯独不会散发黑气。

墨楚竟然修炼了魔道！

然而，他脑中尚未消化的那点震惊很快便被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疼痛淹没。那些吊着他的透明白线正在上下移动，如无数把锋利的锯齿一样切割着他全身筋骨。

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疼痛。

豆大的汗珠很快便浸润了他的发丝，浸透了他的衣裳。

他忍不住发出痛吟。

身上的衣袍被染成了血袍，鲜血叠着鲜血！

“墨、楚！”墨玉牙关打颤叫出这个名字，声音都带了无尽的恨与痛。

“滋味如何？”墨楚笑问，猩红的眼，狠厉暴虐如地狱阎罗，“痛吗？很痛吗？这算什么。这才哪到哪。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疼痛，我足足忍了五天！五天！死不掉活不了的那种感觉，我足足忍了五天，你也尝尝。”

他看着墨玉仰天痛吟、全身青筋暴起的样子，看了好一会，眼神滑过茫然，淌下泪来，他不知怎么地又看到了墨玉牵着他走在阳光下带他一起玩耍的样子，那时候的阳光淡淡的，很温暖。

他以后再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他紧紧地抿着唇，强忍着眼中泪。终于，将泪水换成决绝：“让它陪着你吧。”

说罢，他右手伸出，便见衣袖中冒出一透明洁白的蛇的脑袋，半截拇指大小，很快那小白蛇迅速窜出停在墨楚掌心，射出粉红的蛇信子舔了舔他的手心，又转过那脑袋看向墨楚，墨楚道一声：“去。”

小白蛇嗖的一下，窜到了墨玉身上，一口咬住了墨玉的脖子。

仰头朝天的墨玉只感觉脖间一点异样的吃痛，等到反应过来，那小小蛇头已经在往他肉里钻了。

“我的这只，叫小小白。”墨楚淡声道，“你可别再把它杀了……烛九阴，很难得的。你把它养大……我后面再来看你。”

墨楚说罢转身，不急不徐朝着那一直立在远方看得津津有味的有朝走去。

墨楚身后，那棵巨木树梢自上而下，“砰”地一声落下一道结界，将巨木包含高枝上吊着的墨玉整个罩住。

“啧，”有朝叫了一声，朝墨楚道，“那可是你亲哥！”

“不是你们让我做的？”墨楚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