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门生将剑锋对准墨玉胸膛的那一刻,慕西月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刻,银甲男子一声令下“上!”,万魔齐发,以遮天盖地之势朝她扑去。
她心脏猛跳:绝不能让她和墨玉的努力毁在此刻!双手迅疾结印,就地化出一道屏障将身侧同门的躯体罩住。
见那些门生的躯体已被罩住,万魔的目标就更加清晰了!
万道魔气朝她袭来,她运转全部灵力去挡。然而,就像是抽刀断水般,拼劲全力冲开一道口子,眨眼又会合上。她如同掉进黑色巨海的漩涡里,漩涡越来越小,即刻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在这场灵气与魔气的角力中,她终于败了,施法的双手因力竭而抽搐,前胸、后背,四方的魔气冲撞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所有内脏都被挤在了一起,巨大的疼痛感与窒息感将她吞噬,喉间涌上阵阵腥甜。
她倒了下去,魔众扑了上来。
痛!
群魔撕咬的痛!
皮肉绽开的痛!
筋骨断裂的痛!
内脏震碎的痛!
……
双眸开合间,只看到漆黑一片,和那些闪着寒光的锐利如刀的眼。
她全身筋脉都暴起,喉间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喊,如一匹被虐/杀的野兽,哪怕用劲全身力气去反抗挣扎,求一线生机,却终究无济于事。
不!她不能死在这!墨玉他……还在化魔卷中,她绝不能死在这!
她颤抖着手指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调动那掉在一旁的玄烛,玄烛受召腾地而起,如一把风刀,向着那内围的魔众横飞过去。
下一瞬,为首的数十个魔族看着腰间那道赫然出现的鲜红,瞬时火起,将魔气一震,玄烛“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再一次,万魔齐扑。
眨眼的功夫,万道血花炸开,如一场血雨淋了下来!
无数的尸体倒下,院落里,屋顶上,堆积如山,屋顶上堆不下的便滚滚翻落,尸体相叠相撞,四方尽是砰砰轰响,院落里的鲜血很快汇聚、翻滚、最终连成翻滚的血海,浸漫了整个小院,又冲上各房各室,冲出那宽敞大门,滚滚流动。
慕西月就从那尸山血海里站了起来,鲜血覆了她满身,像是有人拿着血桶往她头顶浇下一般,连睫毛都沾着鲜血 ,聚成血珠滚了下来,她成了个血人。
她看着铺满视线的魔族尸体,石化在了原地,这样庞大数量的尸体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和全部神经,每一具尸体都意味着一个意志和灵魂的消亡……哪怕是万恶的魔。此刻,魔族的血已浸漫至她的小腿,竟……也是温热的。
更让她心悸的是,她从未预料过:自己爆发出的力量会到这般恐怖的地步。
她原本只想着激发出自身潜能的。
在那万魔扑向她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不该有的念头,如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向她靠近。
她尚在崇吾修行的时候,有一日,为寻找轩辕溪的下落,偷偷溜进崇吾的一间密阁,试图找到十多年前的门生谱牒。可名单没找到,却无意中摸到一本封皮只写了一个《禁》字的书,就是这个“禁”字让她浮想万千,到底是在禁什么?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冲动,拿来翻了。
翻开第一页,便双目大撑。
上面赫然出现“生死脉”三个大字,紧接其后是相关功效、操作、及批注。上面记录着施展此术的心法与闭气调息之法,并写道,若能突破此脉,便可瞬间激发人血脉、根骨中的潜能,获得巨大的力量。可代价便是施展一次,折损寿命十年,因而,该页的最后以朱笔批注了一个大大的“禁”字。
她当时看完,也是心内一哆嗦,想着,原来这是一本禁术录,此法术杀敌一千,也自伤八百,难怪被禁,最后她又蹙着眉放了回去。
可此时此刻,她已再无他法,一咬牙,照着记忆施展此术,忽觉体内爆发出一股让她自己都震惊不已的力量,来不及感受,便有万道青光自她身体射出,紧接着,便听到了八方的炸响声,几乎同时,数不清的鲜血喷溅到她脸上、身上……
她呆愣在原地,心跳加剧。
更加目瞪口呆的是那银甲男子,他脸色惨白如蜡,心想,若是刚刚扑向她的力量也包括自己,那么如今在血海中浮沉的尸体便又多了一具……必须把这件事情向上汇报!他颤抖着后退,只半步,一道青光便将他牢牢定住。
慕西月虚空踩两步,如一缕疾风向那银甲男子掠去,在距离他约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冷声道:“把他们放出来!”
银甲男子胸口起伏,却仍旧沉着脸,语气很犟:“我若放他们出来,我还有命吗?”
“只要你放他们出来,告诉我失踪王室的消息,我保证绝不杀你。”
“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天魔族还从未出过叛徒。”
“那我便送你去死!”
慕西月手指一移,又一道青光赫然出现,直指银甲男子的胸口——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银甲男子一滞,展眸望向慕西月,心脏猛缩,却笑道:“我说过,杀了我,里面的人也会为我陪葬。这化魔卷被我施加了咒术,一旦我死,化魔卷也会灰飞烟灭,你刚刚也看到过了,你们的二殿下,一剑下去是什么结果。你大可试试,反正我这条命,不值钱。”
慕西月瞳孔一紧,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个险,她都冒不得!
她轻笑一声,一连送出数道灵光,只片刻便将银甲男子身上的妖法全部封住。
“那便,等我先救出他们,再来杀你。”
她敛了眸,便朝那画魔卷那头掠去。
没了魔众碍眼,这个世界便安宁很多,而之前乱窜的那些祟气,也在见识过了慕西月突然爆发出的可怖力量后藏匿得远远的。
化魔卷中,墨玉正被一众门生追杀,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不见墨玉的身影?
其实墨玉被众门生追杀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几乎把里面的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他在意识到这画卷中人的心、眼都会被蒙蔽,唯有恶念会被倍数放大后,他也曾尝试过将此事告知那些拼杀不休的门生,然而,不知是否是他们连听到的声音都会被改变,他非但没有成功唤醒哪怕一位,反而进一步激起了拼杀双方的愤怒,无一例外地,他也成了他们无差别击杀的对象。
面对着那些腾着魔气的凌厉剑气,他竟有些招架不住。果然,外面那魔头说的没错,在这幅化魔卷中,心志坚定者的力量会被全面削弱,变得不堪一击。而那些仇恨、怨念却似乎成了卷中人的养分,他们的剑招越来越凶险、越来越强劲。
墨玉自修行以来,还没遭受过此种节节败退的情况,一时也很无奈。
在又一次被其中一位门生追着杀后,他突然想到了办法:想要短时间内唤醒大家的意识是不可能了,但是,他可以想办法将众人的目标都吸引到他身上。
于是,他冒着被剑劈的危险,加入了每一处战斗,先帮这一位,得罪另一位,再帮着另一位得罪这一位,把遇到的门生耍得气急败坏,恨得牙根直颤。
而后,他又玩起了偷袭,从地上抓一把沙子,或捡起一把小石子,再用法力甩开,将它们雨露均沾地击向那战斗中的每一个人。厮杀中的门人们烦不胜烦,终于决定先解决他。
于是,门生门抛弃原来的战场,扬起手中长剑,蜂拥似地朝墨玉追去,从这头追到那头,再从那头追回这头。
光影在画卷中快速移动。
慕西月眸光一凝,盯着画卷中心一线,之前此处被墨楚一剑砍下,但是转瞬又恢复如初。
然而,若仔细看却并非毫无痕迹,尤其随着光影的迅速流动,让这点不易察觉的痕迹更加凸显,那被砍过的地方好像比周边,更薄了。
银甲男子撒了慌。
她想起了刚墨楚举剑对着这幅化魔卷时,银甲男子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异样——或许是惊慌,当然,这点异样很快便被他的冷笑和那句漫不经心的“我劝你不要”取代。
因而,她也没有将银甲男子那点异常的神色放在心上。
可眼下看来,可能并非如此,剑刃之下,魂灵伤亡不假,可这画轴能修复却未必一直是真。
她倒要试试。
或许,墨玉将众门生引至一处也是此意。
慕西月嘴角微扬,趁墨玉将众门人引到了卷轴一侧,持剑腾起,目光锁定卷中没有动静和人迹的旁侧,将剑一挑,瞬间,剑气便将那画卷一分为二。
那被她用灵气封住的银甲男子脸色早变,暗自吸了口气。
那被劈成两半的卷轴迅速又合上了。
只不过,那合上的地方比周边的色调要淡一些,两者差距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是不注意去盯是看不出来的,慕西月笑了。
化魔卷中众门生已将墨玉逼到死角,墨玉引着众人疯狂回逃,她心一紧,趁着他们距方才剑劈之处还有一段距离,她手腕朝下,玄烛再次荡出一道青气,卷轴再度劈开又合上,这一次,那合上的一线颜色比周边又淡了一层。
她快速手腕上扬、下落,使出第二剑,第三剑……
第四剑刚要落下,她眉眼一动,又猛地撤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