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凝神盯著对方的动作不敢放鬆,摇著边缘锋利的金属扇子的鬼刚才虽然偷袭了他,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要继续攻击的样子,反而饶有兴致地向他搭话。
“是靠那个敏锐的直觉才躲过我的攻击,还找出那么多弱小的鬼的吗?”童磨将扇子搭在唇边,眨了眨眼睛:“好厉害的才能啊,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
锖兔努力维持著表面上的平静,大脑却飞速地转动著。
对方大概是把义勇的功劳误认成是他的了,毕竟今天一整天他才不过杀了刚才那隻鬼而已,真正歼灭了许多鬼的是已经去休息了的富冈义勇。
为什么会找上他?而且还这么快——鬼和鬼之间原来可以情报共享的吗?而且还有能够快速移动的血鬼术......
不过没问题的,他的身体还没有因为疲惫而变得迟钝,而且就算对方有能够快速移动的血鬼术,他们这边可是在鬼杀队驻扎地的附近,只要他引起骚动,让其他人能够前来协助,肯定能够将对方留在这裡!
锖兔当机立断,挥刀将身边的房子削掉天花板,突然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屋内的人惊声尖叫了起来,在鬼快速逼近时挺身挡下对方的攻击,以免对方狭持平民当作人质。
“请快点离开!!这裡已经不安全了!让其他柱过来!!”
上弦的鬼无论是谁都不曾遇见过,但是不用思考就能知道这样的鬼并不是普通的队员可以应付的来的,幸好在柱合会议召开之前的现在,恰好是市内有最多柱存在的时刻。
“欸......找救兵吗?”童磨欺进锖兔的手臂范围内,自下而上地试图鑽进他的视线死角:“虽然很卑鄙,但是我不介意喔——”
自从和富冈义勇争夺水柱位置的战斗之后,锖兔就改善了这个姿势可能会出现的弱点,顺著童磨的动作向后仰,用手撑地后反脚踢中对方的下颚。
童磨的话被打断,虽然脚踢造成的伤害没能如预期地给童磨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锖兔顺利地顺势脱出对方的攻击轨道,并重新站稳握好了刀柄。
无论是不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如果能够在这裡把上弦之二永远地留在这裡,对鬼方的势力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伤害。
锖兔持刀挡下对方的又一次攻击,他对水之呼吸的了解很深,在见面的第一眼就能判断的出来,虽然他的攻击并不能一口气将对方的脖子砍断,但是要防下上弦之二的攻击对他来说还算没问题!
“来吧!我是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人的!”
——
富冈义勇听见巨大的声响后猛地睁开眼睛,刚才他都是在闭目养神而已,就是为了等待听见异动的这一刻到来。
因为不确定发出声响的位置会不会和上次一样,怕浪费多馀的时间和体力,他不敢擅自跑出紫藤花之家,但是无论是刀还是队服,都早就准备好,只等著声响发出的那一刻的到来。
战斗的声音随著他的靠近而听得越来越清楚,富冈义勇看出这次的地方和上次差不多,而他抵达的时间却比上次早了一点。
......明明他在这一带巡逻过很多次了,果然是有鬼藏在某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吗?
绕过最后一个转角,富冈义勇看见胡蝶香奈惠护著一位平民,即将用自己的身体替平民挡下童磨的攻击之前,富冈义勇快速地拔刀出鞘,将童磨的手臂彻底斩断后,一脚将对方踢远。
“香奈惠。”冷静的嗓音让胡蝶香奈惠从“要被杀掉了”的绝望中拉出来,浅粉色的眼睛在看见双色羽织的那一瞬间亮了起来,却很快地被水光漫过。
“义勇先生......锖兔先生他、为了——”
富冈义勇的视线扫过战场,在断垣残壁中,看见熟悉的肉色头髮,面朝下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站起来,敌人可不会看在眼泪的份放过妳。”富冈义勇握紧刀刃,上弦之二的能力他体会过很多次,不全力以赴的话根本没办法在战斗中保护好自己,更遑论取得胜利了:“站起来,香奈惠。”
“好、好的,抱歉——”胡蝶香奈惠试著站起身,却意外地跌坐在地上。
“不用那么努力也可以的吧?真搞不懂你们鬼杀队的人。”童磨的手臂已经重新长出来了,正悠閒地撑在脸颊侧边:“刚才把妳的脚筋给切断了,对不起哦,不过有我的血鬼术在,所以应该没有很疼才对。”
富冈义勇看向胡蝶香奈惠的脚,对方黑色的队服裤脚不明显地破了一个口子,明明没有鲜血流出,胡蝶香奈惠的脚却有种使不上劲的怪异感。
“明明乖乖地被我吃掉就好了,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还要挣扎呢?反正最后都会被我吃掉,比起刚才那个人痛苦的死法,怎么想都是轻鬆地去极乐世界比较好吧?”
......什么意思?
富冈义勇感觉世界变慢了许多,似乎全副心神都放在理解对方的话语上了。
锖兔......死了?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但是无论是哪一次,富冈义勇都像是不能接受异状产生的笨拙机器一样,一收到这样的消息就变得无比迟钝,一副不愿意接受事实的样子。
他低头看向胡蝶香奈惠,试图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关于鬼在骗人的线索——毕竟他不太擅长分辨这样的事情,上一次他就被上弦之二诈出答案了不是吗?
——没有。
胡蝶香奈惠的脸上只有愧疚和难过,没有任何愤怒或否认让他能继续怀抱著一丝希望。
“......是吗?”他放下刀子,全身充满破绽,童磨却似乎没有要进攻的意思,饶有兴味地看著富冈义勇。
“放弃是个很好的选择喔,我不会让你感到疼痛的,很快就送你去极乐世界。”
“......香奈惠。”富冈义勇看向胡蝶香奈惠,即使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他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地,像是大海一样能包容一切,坚定且稳定地说著话:“没事的,我绝对会救下锖兔的。”
只不过是像将棋盘推翻重新再来过而已,无论要花上多少时间,只要能达到那个皆大欢喜的未来,无论要花上多少次都没事的。
只要将自己也当成棋子去驱使就可以了,不需要犹豫、不需要迷惘——
“——义勇先生?!!”富冈义勇倒下前,听见胡蝶香奈惠像是能划破天际的尖叫声,他一如既往地对于不得不让其他人看见他自尽的事实而感到愧疚,又有些庆幸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对方一点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
锖兔有些茫然地听著胡蝶香奈惠的尖叫声。
他从来没想过,在见过那么多幽灵之后,竟然有一天自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自己是怎么死的来著......喔对了,刚才有个平民来不及躲开,为了保护对方,他没能躲开上弦之二的攻击......
锖兔转动著视线,明明变成幽灵以后不该有僵硬的感觉,他却觉得自己的思绪像是掉进了黏稠的泥淖裡,挣扎著却爬不出来。
胡蝶香奈惠在他死了以后,努力地保护那个平民,却还是躲不过鬼的攻击——然后义勇来了。
再然后呢?
知道他死了以后,富冈义勇毫不犹豫地将原本该指向鬼的日轮刀朝著自己的脖子砍去,动作熟练得不得了,好像这个情景早就在他的脑中模拟过上百次。
......熟练、说起来,选拔结束后,要不是师父阻止了义勇,他是不是在以为自己死了的那时候,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自杀?
怎么会......该死的,为什么——明明过了这么多年,明明身边还有很多对他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是认真的。
自己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幽灵还能做到什么事情?怎么办、除了夈野以外还有谁能够见到幽灵?
——你没能听懂他的求救。
夈野似乎说过只见过那一次,之后就算蝶屋有幽灵从他的身边经过,对方也一点异状都没有出现。
——不只没听懂,还要求对方“不准再说了”,于是义勇学会了隐瞒......“要是我死在那裡就好了”什么的,明明是如此震耳欲聋的呼声,却跟对方说“再这么说的话就绝交。”让对方再也不敢试著求救。
义勇会变成幽灵吗?幽灵的执念都比较深,而且目前为止见过的全都是被鬼杀掉才变成幽灵的,自杀的话可以变成幽灵吗?
——自顾自地用友情来捆著对方,再自顾自地死掉,完全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只不过是让自己好过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男子汉。
有什么事情是他能做的?有什么事情是他还能够挽救的?
——还自以为对他好,根本就不理解对方真正的意思,在对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转身离开。
锖兔想朝著那个双色羽织的身影靠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拉力困住身体,周遭的景色开始扭曲,他徒劳地向前伸手,试图向富冈义勇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
河水淙淙流过的声音响起,带走了某些东西。
回过神来时,锖兔眨了眨眼,才在吵得让人睡不著觉的鸟鸣声中回想起自己在哪裡。
富冈义勇站在他的身前一步的距离,原本是要带他去某个地方的,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
锖兔努力忽略掉诡异的既视感,虽然自己肯定忘了些什么,某些重要的记忆甚至在此刻像潮水一样不断地退去,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慌。
为什么......明明刚才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才对,他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个很重要的东西,而富冈义勇明明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却总有种伸手也碰不到他的感觉。
锖兔伸手想抓住富冈义勇的手腕,直到真正碰到了,才困惑于刚才那股“碰不到”的预感到底从何而来。
富冈义勇的手很凉,虽然锖兔自己的也是,明明都是运动量很大的剑士,这么冷的温度让锖兔下意识地想开口关心自家师弟的身体,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反倒是一直背对著他的富冈义勇似乎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先一步开口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我没事......锖兔?”富冈义勇沙哑的声音和话中担心的情感让锖兔骤然回过神:“你......怎么哭了?”
“欸?”锖兔眨眨眼,伸手一抹,看著手上的水痕困惑地皱起眉头,又很快地克制著自己鬆开:“嗯......大概是进沙子了?”
富冈义勇皱起眉头,锖兔不合时宜地想到似乎有人曾经和他说过“总是这么皱著眉头的话很容易长皱纹”,于是他随手擦掉指尖的湿意,推著富冈义勇的肩膀向前走:“好啦好啦,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裡?再不快点的话太阳都要下山了。”
“才不会。”
“......这只是个玩笑,你该不会是忘了要去干什么而拖延时间的吧?”锖兔故意地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现在时间还早,不过他是真的很好奇对方要带他去哪裡。
——接下来,富冈义勇会推开最近的那一道门。
既视感让他稍微晃了下神,而富冈义勇的声音又将他从自己的思绪裡拉出来。
“到了。”富冈义勇敲了敲门,转头向锖兔解释:“夈野能看见幽灵,对你应该有帮助。”
——他会被富冈义勇推进门内,面对超级生气的不死川实弥。
“欸、等等——你怎么知道......”
——碰。
快速关上的木门差点打中他的鼻子,锖兔只能摸摸自己的鼻子,转头面对恶狠狠地瞪著他的不死川实弥。
即使自己的脑子乱成一团,锖兔依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以后,率先背起自家师弟突然扔给他的人际问题。
这种既视感......该不会是自己替义勇处理过太多尴尬场面而磨练出来的直觉吧?
锖兔抛开心中最后一丝不安的感觉,试图安抚不死川实弥的情绪。
“那个......下午好,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