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湘南非常湿冷,在北方干冷环境待久的殷华着实被冷到,要不是室内有吹着热气的空调,他都不想脱棉袄。
回国的这几个月,他主要以跑宣传为主,毕竟前几年拍的剧陆续上演,有几分钟的客串,也有一定戏份的配角。
就比如殷华近期在湘南台宣传的新剧《榕树巷往事》,他在其中饰演王家最小的儿子“王望族”,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长辈对他有多重的期望。
王望族上头有兄长阿姊扛起家族重任,他只需要努力读书。所幸他也够争气,在高考恢复后成为家里第一个重点大学生,在很多人眼里注定拥有灿烂的未来。
这个角色前期就是个书呆子,穿着哥哥们剩下的旧衣服,戴着一副很老土的黑框眼镜,什么家务活都不用干。
家人商量大事他学习,哥哥姐姐吵架他学习,就连带侄子、侄女的时候都要把人抱在怀里看书。前期只要他出现在镜头中,那绝对书不离身,存在感很弱,犹如背景板一样。
就是因为家里人太宠他,以至于他逐渐有恃无恐起来。随着他学的知识越来越多,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便反过来嫌弃供养他的家庭,是书读得越多越冷血的典型。
这种人设实际上是不讨喜的,更别说剧里还有一位他的对照组角色——从小干农活手脚勤快麻利,没读过书却重情重义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有过一段形影不离的时光,直到王望族考上高中,两人才渐行渐远。
当然,这种渐行渐远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通过为数不多的镜头可以发现,发小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他,经常找借口给王家送东西,只为了多见他几面,因此发小在王家人眼里也算是半个自家人。
殷华看完剧本后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真正开拍他才发现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
原来是埋了条非常隐晦的暗线,根本没把具体细节写进剧本里,导演也只是在片场时提了一嘴。
不愧是央妈出品的剧,在别的平台的剧还在犹犹豫豫之际,她已经快人一步了。
剧本围读后没多久,调整好档期的演员们相继进组,《榕树巷往事》正式开机。
写好人物小传,做足了准备,殷华演的很好,即使是面对那些在圈内地位高的老戏骨,也毫不逊色。他演出了王望族前后期的转变,心态的变化以及表里不一的利己底色。
从他的外表看,他就是那个年代普遍存在的“知识青年”,顶多看起来帅一些,便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同,根本看不出来他矛盾复杂的性格。
如果不去深挖,很容易将他当成隐藏反派来演,那样就太过扁平,也失了这个角色的魅力。
坏是真的坏,但不能只有坏。
其中有一场戏是王家父亲突遭意外离世,还在读研的王望族买了最早的火车赶回家,却还是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风尘仆仆的青年拿着手提箱,一路踉踉跄跄地进了屋,看到屋内的场景以及正中央那张围满白色花圈的黑白遗照后,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瞬间落下。
记忆中始终高大坚强的父亲化作了一盒骨灰,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身边是披麻戴孝的家人,一身便服的他在这里显得很格格不入。
母亲看到他,立马起身抱住他哭,哥哥姐姐们埋怨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刀扎在心上。
他是老来子,父亲最疼他,临终前多想再见他一面,为此还痛苦地坚持了许久,只可惜未能如愿,带着遗憾永远地走了。
王望族摘掉眼镜,搂着哭得几近昏厥的母亲,与遗照中的父亲对视,悲伤、自责、后悔,继而是愤怒与身上压着的山少了一座的喜悦。
殷华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层层递进的情绪都通过他的眼神及微表情表现出来。
他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没错,但别忘了他也是一个自私自利后期被大骂忘本的成年人。
父亲的死是这个家庭巨变的开始。
背后的坏,让站在第三视角的观众气得牙痒痒,但偶尔流露出的天真脆弱又让很多人不自觉地为他找补——他本质不坏的,只是被宠坏了。
你看,他能考上重点大学,还能继续深造读研,就证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迷途知返的。
直到大结局,王望族都没有一点醒悟的意思,反而带上自己那沦为孤儿的发小去国外生活,除了在奶奶与母亲的葬礼出现过,其余时间他都不与国内的家人联系。
在他看来,这个家是阻止他奔向盛大崭新世界的累赘,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穷苦的生活。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汲取知识只为自己。
父亲死后,他心牢中的魔鬼被彻底释放,沦为一个对家人冷血薄情的“白眼狼”。
最后,他身边只留下了那个从小到大都陪着他的发小,王望族赶过他无数次,可他却像条怎么都赶不走的狗,索性也就不管了。
一边看不起他,一边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
出国前,王望族只问了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夕阳西下已经长大为成熟男人的侧脸冷硬,像是一块怎么捂都捂不化的坚冰。
“我会一直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在烈日下辛勤劳作多年的他脸上有了劳累的痕迹,岁月不曾厚待他,可纵使外表低微到落入尘埃中,他那颗金子般的心依然闪闪发光。
王望族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讨厌他总是这么傻傻的,讨厌他那双未被污染的纯净眼眸,讨厌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哪怕你要背井离乡,去到一个你连话都听不懂的地方,你就不害怕吗,不怕……”
“不怕。”他微笑,“阿乖在的地方就是家。”
“傻子。”王望族的表情愈发冷漠,“你就是个蠢货,世界上最蠢的人非你莫属。”
他笑而不语。
这一段还被后知后觉的观众拿出来大磕特磕。
这场戏拍完后,饰演发小的演员缓了很久才缓过来,看殷华跟个没事人一样的眼神颇为复杂,甚至还带了一丝幽怨。
他后来还开玩笑道:“直视殷老师的那双漂亮眼睛,差点就陷进去了,幸好、幸好。”
对此,殷华搬出职业假笑,他可没教过他什么,别乱喊老师。
两位演员没有刻意营业,就是宣传期的正常相处。
毕竟一个真男同,一个直男,演完就拉倒。
并非科班出身的殷华之所以在表演方面有天赋,是因为他的表演模式属于正统“体验派”,即融入角色,催生情绪,生活在角色的情景之中,始终从自我出发,接近下意识的真实感。
经历过出不了戏的困境后,他开始在纯体验中夹杂方法,让二者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这样演技也能不断进步成熟,而不是仅靠天赋与灵气去塑造角色。
一个演员、一个好演员一生要演很多角色,如果每个角色都以摧毁再重塑自身精神世界为代价去演,他绝对会先疯了。
该上的表演课必须上,此外还有形体课、台词课等。
殷华的台词从出道之时就不错,几年的锻炼不过是让他的台词功底越发深厚罢了,在他这一代小生中尤为出挑,能够游刃有余地通过一句句话来表达角色情绪与心境。
还年轻,等知名度打开后,殷华的市场评级会更高,到时候他能选择的剧本也会更多。
近两年,公司计划让他先在电视剧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内娱虽然越来越废,可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好的生态来让好演员发挥。
电影总归是他的舒适圈,毕竟手握国际三大电影节奖之一勃特莱奖,这座奖杯连许多中生都不曾拥有。
在进行《榕树巷往事》现场宣传前,殷华之前客串的几部剧都播了,对于剧的评价有好有坏,但他的露脸客串十分有效。
许多人都是先记住他的脸,随后被他的出色演技打入坑底,开始回看他以前的作品。
跟组宣传的这段时间,殷华遇到很多线下来支持他的粉丝,条件允许的话他从不吝啬回予他们合照与签名。
接受完几场采访,他总算有几天喘息时间,第一时间便回到京市,没让助理跟着,给陪他忙碌许久的工作人员放了个假,带薪的那种。
不巧的是,因为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所以就耽误了一段时间。
等殷华真正回京之时,钟若淮已经出发去参加巡回赛总决赛了,约好的见面就此泡汤。
两人的相见日期又得往后延。
奥多尼奥运会过去有多久,他们就有多久没见面,聊天频率也不稳定,通常都是发一条消息回一条,且回复时间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钟若淮因为要训练,一般都是午休和晚训结束后回。殷华则没有什么规律而言,什么时候看到什么时候回。
时间长了就明白这段时间互相都很忙,也就不再“没话找话”给对方增添负担。
多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今年巡回赛总决赛在国外,当了小半年“飞人”的钟若淮又踏上征程,势必要保持住勇猛势头,圆自己一场总决赛男单冠军的梦。
说来也奇怪,从他在德国公开赛横空出世、一战成名的那一年开始,他就没缺席过巡回赛总决赛,但这么几年过去,他始终没能拿下这场比赛的冠军,达成巡回赛满贯成就。
这一点也被很多人诟病,并非没有夺冠实力,却每次都总是差点。
对于职业乒乓球运动员来说,差点那就是差很多。随着阻挡他夺冠的前辈大哥陆续退役,今年总决赛的冠军很大可能就是他了。
巡回赛总决赛不比各站公开赛,只要报名就有资格参赛,它只取各站巡回赛单打积分前十六名和双打积分前八名,被称作是一整个乒乓球赛季的年终大考,含金量自然是高的。
经过四天的激烈角逐,钟若淮仍然错失这次总决赛冠军,以4-3输给队内大哥,再一次折戟于内战。
钟若淮会输这件事,是很多球迷粉丝都没有想到的,上一次两人的交战明明是钟若淮4-0横扫对方,这次总决赛冠军不应该稳操胜券吗,为什么会打得这么艰难。
直面对手的他越往后打越觉得对方变得难缠起来,可能就是一瞬间的失误,从而导致了自己的失败。
与之前的比赛相比,他在细节这块上做的不够好,心态也有波动。在懂行的人眼里,他这种赛中表现,是能预料到他最终失败的。
就像是鼓着一口气,丢一局就失一些,打到最后心气所剩无几,拼不过对手了。
拿了那么多公开赛冠军有什么用,最重要的一场比赛还是输了,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不愧是“万年老二”。
当一个运动员失败后,不止要面对教练组,还要跨过心里的那道关卡,外界的声音肯定不会优待他。
众所周知,体育竞技没有常胜将军,输了就是输了,特别是对于钟若淮这种级别的运动员,拿亚军在他人看来便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这种看法也很容易影响到运动员,令他陷入自我怀疑产生挫败感,因此该如何消化这种情绪便显得尤为重要。
好在他和骆子骞的男双组合发挥稳定,一路大比分横扫,决赛内战成功战胜队友组合,夺得冠军。
一金一银的成绩已经很好了,算是他这次巡回赛总决赛的一点安慰。
今年是奥运年,同时也是重大赛事集中的一年,上半年的世锦赛团队赛、世界杯、奥运会,三大赛事轮番举行。
这对于华乒队的参赛主力是压力满满、无比劳累的时期。
下半年的赛事相对来说就会轻松些,随着巡回赛总决赛的结束,今年的乒乓球赛事算是告一段落。
剩下的时间就是好好训练,时间一到就放假,放队员回家好好休息,以更饱满热情的状态迎接来年的新赛季。
推着行李箱来到机场,与送机的当地球迷挥手告别后,一众队员进入休息室,等待半小时就可以登机回国了。
戴着耳机的钟若淮把帽子与口罩都摘了,找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好。
骆子骞主动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男单决赛结束未能夺冠后,他的状态就有些不太对,因为他平日里就不是个善谈的人,不容易让人发现这一异样。
可作为熟悉他的好友,骆子骞明白他还没有真正从那场失利中走出来。
人之常情,运动员是最好胜的一群人,对胜利的渴望是他们必备的东西。
可竞争就注定有胜负。有时候不是自己不好,而是还不够好,所以才没能取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