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主任临时有事,没法亲自盯着两人离开了,就让校门口的保安看着两人,防止两人再大干一场。
说巧不巧,郝稔先生口中的老地方就是学校附近的公交站牌,秦绕也是在那里等公交。
落日在天边的火烧云里隐了身,夜即将来临。范州卓越中学的学生为了逃离这片满是风车的土地,不舍昼夜地学习,就像麦田地里的风车,被风逼得停不下来脚步。
郝阿柚和秦绕一人在站牌的这头,一人在那头。
郝阿柚转身去看站牌上的时间表,干咳一声后“这个点肯定没有车了,不知道谁要流浪在街头喽。”
秦绕眼睛往郝阿柚那边一撇,不讲话,依旧直直地站着。
郝阿柚朝秦绕那边走去,把艾慕帆给他买的药递给秦绕“可怜鬼,现在转班还来得及。”
秦绕脸上的创口贴被杨主任贴的歪七扭八,看上去有点滑稽,他推开郝阿柚的手,十分坚定“我不转班!”
郝阿柚不恼,他一声来自“不知死活”的哼笑,一语道破“为了陈棠?”
秦绕猛地看向他,脸色如同当时的天色,灰白灰白的。
郝阿柚继续说“你喜欢陈棠,对吧?”
秦绕握紧拳头,眼眶红了,水光蒙上了眼睛,他暴躁了,是被识破的暴躁“不是,我不是同性恋。”
郝阿柚揉着耳朵,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轻飘飘地说“看样子是真的了。”
秦绕急得想去打郝阿柚,可是他不敢,他打不过郝阿柚,脸上的伤口本来就多,再加上新伤,外婆又该担心了。
郝阿柚看郝稔先生的黑色大众从远处驶来,速度很快,肯定很着急质问郝阿柚又捅什么篓子了?
郝阿柚叹了一口气,忍住内心的惊慌,佯装平静“陈棠不喜欢你,你就放弃吧,转班是你的最佳选择,对你好,对陈棠也好,省得恶心了。”
很快,郝稔的大众迈腾停在了郝阿柚和秦绕面前,上面映射出两人的身影,又宽又矮。
郝阿柚把手拍在秦绕肩上,脸上笑得明媚,声音阴冷“转班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再出现在3班的话,你挺不过高考的,我们走着瞧。”
郝阿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见郝稔先生绷着黑脸,于是自觉绕到后面上车了。
车子一溜烟儿就消失在秦绕的视野里了......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了,公交车依旧没有来,一辆去乡下的黑车停下询问秦绕走不走,他一打听价格,最后的希望随着天黑也泯灭了,今夜终将无归......
郝稔先生在后视镜时不时看郝阿柚,盯着和自己爱妻极为相似的脸,慢慢平复怒火。
郝稔笑眯眯道“郝阿柚同学,你知道吗?我刚买的皮带到了。”
郝阿柚一听到“皮带”二字,身体发烫发疼,他苦笑“爸,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况且你人那么好,还那么善良,还那人仁爱,还那么......”
郝阿柚急得慌,他编不下去了,今天又得适应新皮带了。
郝稔转动着手上的方向盘,语重心长道“郝阿柚,平时上语文课认真点,都不会词穷到你这个鸟样。”
郝阿柚最后也放弃了,他瘫在车座上,无力“你要打要杀随你便,我为朋友出气我不后悔。”
郝稔哈了一声,赞扬“英雄好胆量。”
郝阿柚眼睛一亮,他坐直身子“那我可以不挨罚吗?”
“听你伟大善良貌美多金的母上大人怎么安排吧。”
郝阿柚无痛呻吟了一路,一会说自己头痛,一会说自己肚子痛......
到家门口的时候,郝稔注意到了郝阿柚手上的药袋子,一把夺了过来“我说你打架又没少胳膊少腿,用不着这么矫情吧?”
郝阿柚解释“这又不是我买的。”
郝稔突然睁大眼睛,一本正经中带着训斥“我说过啊,打架斗殴就算了,怎么还谈恋爱,我警告你这样的人,别去霍霍人家好吗?不知道哪家的父亲遭殃了,造孽啊。”
郝阿柚平常打架斗殴、违规违纪,几乎把学生手册里的条例都犯了个遍,唯独没碰过“谈恋爱”这项在青春里不算违规的条例。
他有时候也想谈恋爱,但喜欢的女孩都不鸟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他连搭讪的机会都没有,从此就把心给锁上了,其实除了某人也没有人愿意闯哈。
郝阿柚被他爱胡思乱想的老爸给逼得直翻白眼“不是女生呀。”
他爸听到这句话,直男的三观被他“惊喜不断”的儿子给彻底打碎了,他一脸想吐的恶心表情,远远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郝阿柚见他爸这样神经大条,知道肯定是误会了,他掌根拍向脑门“这是我朋友给我的,我也没谈恋爱。”
他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吐出一口气。
进了门,蓝溪梓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她长得十分显年轻,乍一看上去和大学生差不多,常被人误以为是郝阿柚的姐姐。
盘坐在地毯上的郝阿橙正在趴在桌子上搭积木,自娱自乐,年纪虽小,但是她知道不能在妈妈看书的时候打扰她。但是妈妈会经常打扰她,看着看着书就会很兴奋,把书放下,抱着小小的她亲了又亲。
郝阿橙听见关门声,立马从地毯上弹起来,朝玄关处跑去,稚嫩的童音响起“爸爸!”
郝稔立马把郝阿柚挡住,双臂公开,等着郝阿橙入怀。
这时,多余的郝阿柚探出头,朝郝阿橙咧嘴一笑,郝阿橙眼睛一亮,拐了个弯就去找郝阿柚了。
郝稔见状,立马打开了新皮带的包装,对郝阿柚示威。
蓝溪梓这时兴奋地从沙发上弹跳下来,脸上还有些绯红,郝稔轻咳一声,故作泰然地凑上去了,被蓝溪梓一把推开。
蓝溪梓看见郝阿柚,笑容锐减“儿子,又见面了,这么快就又想家了。”
郝阿柚每次请假的理由就是想家了,想老妈,想妹妹,想家里的家具等等,蓝溪梓常说,“常回家看看”这几个字她以后不会对郝阿柚说的。
郝稔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又被停课了,卓越中学是一个住宿学校,这小子愣是住成了旅馆。”
郝阿柚想解释,看蓝溪梓伸手示意不让他讲话,他就闭嘴了。蓝溪梓让郝稔把郝阿橙领走了,客厅就剩下他们母子俩了。
郝阿柚这才解释“我这次是帮朋友,那小子你是不知道太贱了,把我朋友都欺负哭了。”
蓝溪梓环胸抱臂“那我是不是该奖励你呢?”
郝阿柚饶头,小声道“奖励倒不用,别让我爸打我就行了。”
蓝溪梓打消他的忧虑“他不会对你动手的,以后也不会了。”
郝阿柚心中一喜,终于可以不用遭受皮鞭之苦了。
蓝溪梓看着眼前身材高大智力不详的儿子,叹了一口气,她说“儿子,做事不能这么冲动。你想保护朋友我知道,可是你不能赌上你自己。你现在17岁,是负法律责任的,如果因为你的冲动失手把人打残,你想过后果吗?你的每一次打架斗殴都是用你的未来做赌注。”
郝阿柚不说话,除了妈妈,很少有人向他提以后、提未来,大部分人普遍认为他未来多半是在监狱里度过。
蓝溪梓拉郝阿柚坐到沙发上,语重心长“我从小就教你要有责任感,可是前提是,你要对自己负责。”
思想教育持续到了晚上九点,郝阿柚才得以抽身。
他明白一切,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躺在床上,周围黑漆漆的,只能听到心脏咚咚声,他饿了。
说巧也巧,这时有人敲他的门,他同意之后,一股香气在鼻前飘扬,随后灯亮了,他缓了一会,才看清是郝稔端着一碗清汤站在门口。
放下面后,郝稔说“趁热吃。”没有要走的意思。
郝阿柚眼眶一热,感觉特别对不起为他操心的爸妈,凭自己的一时冲动,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大晚上还为自己家做饭,况且他们都还没有吃。
他扭过去脸,装作挠头的样子,他问“你们也吃点吧。”
他爸欣慰一笑“我们不饿,妹妹也在外婆家吃过了。”
他捧起热腾腾的面,泛着油光的面汤上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尽管没有鸡蛋,那颗心还是被热气裹住了。
郝稔见他盯着面不动筷子,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罕见地温柔道“傻小子,我知道你很感动,但是你先别别感动,先把面才吃了,一会就凉了。”
身边这位慈祥的老父亲没有了抽皮带的狠厉动作,眉目之间尽是父爱。
郝阿柚无泪抽泣一声,捂着热乎乎的碗开始了嗦面。
一碗热面下肚后,郝阿柚还意犹未尽,把面汤也喝光了,胃里又暖又实。
他把碗放下,眼前刀子嘴头豆腐心的老爸也收回目光,开始说正事“妹妹已经睡了,她要是醒了,你要再把她哄睡着啊。”
郝阿柚拿抽纸擦嘴的手顿住,抬起眼问“你们去哪?”
郝稔把空碗收起,站了起来 ,看着自己单纯的儿子,无声叹息地摇头“忘了和你说了,我和你妈要出去吃烧烤。”
郝阿柚把纸团往垃圾桶里一丢,急忙从床上下来,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郝稔举起空碗看了看,连啧两声“你不是吃饭了吗?”
郝阿柚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怪不得他狐狸老爹这么着急让他吃面,原来就是不想带他去吃烧烤。
回过头的时候,郝稔已经离开房间了。郝阿柚对着空气比划了两圈,龇牙咧嘴“郝稔,你这只老狐狸,连自己的亲儿子都骗......面里最起码加个蛋啊。”
客厅窸窸窣窣的嘈杂声连带着关门声一同消失了,世界此时明亮又安静。
妹妹在睡觉,郝阿柚又不能去客厅看电视,只能坐在床上发呆 。
他回想今天的事情,想着想着就不自觉想到了艾慕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部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10点20分了,晚自习放学了。
闲着无聊,他一个视频通话打过去,无人接通。
他想打自己在学校的那部手机,让艾慕帆去接听,两人聊会天,消遣时间。
郝阿柚对手机小声骂道“艾慕帆,你傻逼啊,听不见视频铃声吗?”
他不放弃地又打了一遍,铃声快结束的时候,视频接通了。
手机屏幕上,艾慕帆不知道在干什么,脸颊泛红,裸着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