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罗南接到命令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审批一份关于雄虫的文件。
近来的雄保会发生了一件历史中难得一见的事件,那就是以德桑罗·蒂莫西阁下为首的十四只雄虫,联名提出了雄虫有关于工作、教育范围和时长方面的建议。
这本不该由身处塞罗米尔星雄保会的凯厄斯负责,因为德桑罗阁下和其他十三位雄虫的户籍归属于首都星,但不知为何,上头将它分派给了凯厄斯。
这是个烫手山芋。如果不同意,雄虫们就会没完没了地申请,给雄保会找麻烦,如果同意,舆论就会淹死他。前后都是死路,只能选择一条日子比较好过的走。
那就是按照老规矩,堵住雄虫的嘴。而德桑罗阁下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雄虫。
这件事情让他每日都很烦躁,而更糟糕的是,听说二十多年前大闹首都星的星盗越狱了,他杀入那位阁下的住所,虽然被当场处置,但凯厄斯仍旧很担忧。
雄虫都是脆弱的。那样的遭遇,阁下一定吓坏了。他恨不得丢下所有事务前往首都星去见那位阁下,但——
抬手敲响走廊尽头的门。
推门而入的瞬间,上好的瓷杯摔在他身侧墙体上,四分五裂。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那些不知好歹的雄虫又在闹了!”
肥胖的雌虫暴怒地捶着桌面,砰砰作响,凯厄斯心中不耐,但只能低着头站在桌前承受飞溅的唾沫星子。
虽然他有个好听的名头——雄保会分会长,但在首都星雄保会下设的监察处成员面前,仍然是个必须低头的社畜。
“德桑罗今年第几次找麻烦了?他这么没完没了,家里的雌虫一点不管!你们针对这件事的谈话没有起到丝毫作用——”马克对着眼前低着头活像被吊死的凯厄斯怒吼。
凯厄斯非常想提醒马克,这件事已经超出他所监察的范围,但他不想说,因为一旦提起,马克就会更加暴怒,然后开始细数他的亲戚朋友在哪个重要部门任职,是哪哪儿的一把手,任职了哪个核心岗位。那会没完没了的反复说上几个小时。好以此证明他有资格越职权执法。
等马克终于抱怨完开始讲正事时,日头已然偏了西。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你必须马上解决。明天就收拾行李去首都星找德桑罗谈谈,让他别没事找事给雄保会添麻烦。”马克喘得像头要死不活的猪。
天呐。首都星。凯厄斯竭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故作为难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但塞罗米尔的事务……”
“由利诺接手。他是副会长,有资格接替你的工作。”
“我很乐意,但您知道,这需要中央雄保会的调派书。”
“调派书下午就会收到。”马克不耐烦地神情似乎在抱怨凯厄斯小看了自己,“你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德桑罗安分点!”
离开房间后,凯厄斯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喜悦,他快步穿过走廊回到办公室,马不停蹄收拾桌面,再拿上必要的东西和文件离开雄保会朝公寓走去。
一路上他一如既往微笑着和同事打招呼。
虫神在上,他又能见到那位阁下了。
因为那只凶残的泰坦天牛多番阻拦,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阁下道别就回到了塞罗米尔星,真担心阁下是否还记得自己。
与此同时,首都星另一间书房里。
“废物——”吉迪恩咬牙切齿,金得发白的头发在偏西的斜阳下熠熠生辉,“我真不明白,那只是一只雄虫,一只C级雄虫!托勒密那个混蛋为了救他,不仅宰了万斯,还强硬突破重围,杀了我七队亲卫,七队!”
“保护那位阁下是陛下的命令。”斜阳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坐着一只坐姿端正的军雌,语调冰冷,带着点儿说不上来的死气。一身洁白的军服在他身上像是丧服。
“哈,陛下,那个老东西……”提起他的那位雌父,吉迪恩越加气恼。他为他生下了太多兄弟,而皇位只有一个。
“殿下,你该想好如何和陛下解释万斯从狱中逃脱,并且出现在那位住所里。”
吉迪恩脸色一变。为了杀掉那只能够摧毁帝国与乌尔里克达成和谈的雄虫,他前后发出了二十七次暗杀命令。然而都被托勒密和雌父安排的亲卫处理了。不得已,他走了些通道将那只曾搅得首都星不得安宁的星盗万斯提了出来。本想着能万无一失地解决掉雄虫,然后再将万斯神不知鬼不觉地押会狱中,却没想到万斯失了手,连尸体都被托勒密拧掉了头颅。这下,雌父必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他。
那个老东西向来心狠手辣,这该怎么办。
吉迪恩焦虑地咬着手指。
这时,那位军雌说:“您或许可以联系那边。”
吉迪恩一怔,笑了。是的,他可以联系那边。他们现在有共同的目标,是最好的盟友。只要他能坐上皇位,一切困难都只是装饰皇冠的宝石。
他会打破三足鼎立,统一虫族,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虫皇。
吉迪恩·特里斯坦这个名字将会永垂不朽!
在吉迪恩沉醉于未来时,林隽正蹲在客厅愁眉苦脸地摆弄装修图纸。
这片长满书籍的葳蕤小世界在变态雌虫和陛下亲卫珀西的共同努力下,再也没办法使用了。
心烦。
尤其他们不仅打破了家具,还拆了墙,随处可见的洞让林隽惊讶屋子竟然没塌。
有样学样的托勒密撅着屁股和林隽并排蹲在一起,“这张可以,比前两张图纸顺眼。”
林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哪儿找的装修公司,这哪是装修房子,简直是在房子里建剧场,谁家过日子的屋子里装大射灯的?”
“这不能怪装修公司,雄虫都喜欢开派对。灯一拉,大射灯一打,妥妥主角。”
“我是雌虫。”林隽睁眼说瞎话。
托勒密不怀好意地往裆上伸手,“我验验。”
“滚蛋。”
最终和装修公司一阵掰头,林隽才得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方案。
开始装修后,破破烂烂的屋子就真得不能住了,托勒密兴致勃勃的一手夹林隽,一手夹行李回了基兰老宅。
于是乎。
林隽尴尬地坐在客厅里和基兰伯爵碰面了。
和暧昧对象的家长面对面,林隽的大脑产生了一种无可言说的羞耻,仿佛多看一眼那张相似的脸,就会发生一点儿离奇的艳色事件。
托勒密和他的雌父多米尼克·基兰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唯一在外貌上的区别是眸色,托勒密是浅蓝色,多米尼克是琥珀色。在本质上,托勒密是个流氓,而他的雌父在雌子先入为主的印象中,成了林隽眼里道貌岸然的老流氓,体面的西装三件套使他充满了正派贵族的矜贵和优雅。如果不是那张相似的脸,林隽绝对不会把他们俩当作是同一个家里的成员。
而更让林隽久久不能回神的是,托勒密的两个哥哥,竟然也十分相似。眼下他坐在餐桌上仿佛眼花了一般,看到了四个托勒密……
如果黑灯瞎火的,绝对分不清哪个才是正牌。
“多吃点。”托勒密将剥好的虾放入林隽盘子。
“谢谢。”
一声轻轻的道谢让托勒密惊奇地看了林隽一眼,开始作妖。他把椅子一扯,胸膛紧紧贴着林隽的胳膊,先是抻着脖子往窗外张望,随后满脸惊讶地看着林隽惊叹,“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林隽尴尬地涨红了脸,抬手将虾塞进他嘴里。
托勒密咬着虾,含糊不清地说:“这虾剥给你的,怎么塞我嘴里了。”
“你辛苦了,多、吃、点!”林隽低着头遮住咬牙切齿的表情。
一顿要尬不尬的午饭结束后,各自干各自的事,等着晚上那顿也许会更尴尬的饭。
还不如住个酒店自在。林隽在心里嘀咕。
然而晚上那顿饭,却只有他和托勒密。这一顿,他吃得很舒心。菜肴也很丰盛美味,都是他爱吃的,尤其是那道说不清是用什么炖的汤,格外鲜甜,林隽喝了三碗,最后吃撑了还想着多喝一口。
吃饱没多久,林隽就犯起了困,浅浅睡了一小会儿后,被托勒密抱去浴室简单清洗了一下。
“好困。”他趴在托勒密肩膀,有点儿脚软,歪歪扭扭站着。
“马上就好。”亲亲他的耳根,托勒密好笑地拍拍他因为站不住脚而撅起来的小屁股。
好不容易把困得耍赖皮的雄虫安顿好,托勒密刚想钻进被窝抱着他一起睡,雌父却发来消息,说有要事商谈。他只能失望地亲亲雄虫占点小便宜,继而轻手轻脚关门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几分钟,房门被拧开。
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又悄无声息地合上门扉。
两双发着荧光的眸子盯着因掺入晚餐中的药物而熟睡的雄虫。
雌父的书房在三楼,托勒密的卧室在二楼,因此他不得不沿着那有点儿多余的旋转楼梯往上走。
夜晚的伯爵宅邸蒙着一层压抑的黑灰,昏暗的煤油灯挂在壁上,效仿着许多年前的老贵族做派。
这座传承下来的古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花大价钱修缮维护一次。
如果知道那串数字,林隽一定会心疼得直跳脚。
托勒密笑着,脚步变得轻快,一步三阶往上迈。
赶紧和雌父谈完,去找林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