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托勒密如何想,隔壁的伊恩终于停止了幼稚的辱骂游戏。
外出的计划可以暂时搁置。
这算是意外之喜。
林隽站在小阳台晒着朝阳暖暖的光,听着鸟儿清脆的啼叫,注视着又一只没见过的雌虫开着高档悬浮车接走伊恩。
谁说雄虫清闲。
每天要应付这么多雌虫,想想都觉得累。
他啜了一口奶,目睹那辆宝蓝色的悬浮车闪着光远去。
格雷沃也有一台这样颜色的悬浮车。那家伙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悬浮车,并且在领地里修建了巨大的地下停车场,密密麻麻的悬浮车摆在里面,像是一只只死掉的蚂蚁。它们被埋在地下,少有在路面上疾驰的机会。
圈养生活的五年里,林隽乘坐格雷沃悬浮车的次数寥寥可数。他大多时间都在乌尔里克的庄园里打发时间。
所以对于格雷沃究竟有多少台悬浮车,并不清楚。
就像他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床铺上的喜好,然后通过这些喜好去获得一点点主动权。
像乌尔里克就喜欢安静,不喜欢哭闹的声响,喜欢他隐忍的闷哼和他的一头卷发。格雷沃则喜欢一点点夹带浪漫文艺的相处,喜欢占据高位纵容他做出亲昵的小动作。杰罗姆那家伙喜欢他主动带点拷问意味的霸道。
杰罗姆那家伙……
林隽微微失神。
那家伙总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像个精力旺盛的猴子在他身边蹿来蹿去,只要一掐住他的后脖颈,就会跃跃欲试地张开嘴,等着他把手指伸进去压住舌头,质问他有没有在外面偷吃。
那个缺心眼,真是没救了。
林隽轻笑一声。
不知道缺心眼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现在会对着哪只雄虫喊——给我草草。
热腾腾的牛奶扑面蒸出热气,林隽抹了一把微微濡湿的鼻尖。
这段时间,除了忍耐伊恩的辱骂和托勒密的骚扰,林隽一直密切关注星网上关于垃圾星战况的热点。
据报道,乌尔里克损失了一员大将,但没有具体信息,只知道负责包抄的队伍被突袭而伤亡惨重。
众多军事分析都表明,乌尔里克阵营中有叛徒。
这是非常危险的结论。
乌尔里克也许会因此而丧命。
林隽只要一想到乌尔里克会死,他就会暂时丧失人性地感到快乐和轻松。
虽然他明白,如果落入别的雌虫手中下场也许会更惨,也仍然无法控制这份心情。
因为他所遭受的绝大数痛苦都来自乌尔。
他常常搞不懂乌尔里克在想什么。
那只阴鸷冷漠的雌虫残忍得超乎想象,却又在某一瞬间好像很在乎他,然而每当他有这种错觉的下一瞬,他就会被他推入地狱。
都怪托勒密,为什么要提起乌尔里克?
让他今天总是想起乌尔里克的那些畜生行为。
有一次谈判会,乌尔里克一共邀请了四只雌虫参加。
那一次,他刚从杰罗姆的床上下来,浑身冒着洗浴后的潮湿气息,被匆匆送往一处酒店VIP会议厅。
VIP会议厅不大,但尽显奢华。
乌尔里克坐在首位,左手边是始终挂着虚伪笑容的格雷沃。
格雷沃将他领到马蹄形的会议桌中间,向那四位雌虫介绍他。
但没等格雷沃说完,就有雌虫提出要先验验货。
「宝贝,保持微笑。你不会想知道谈判失败,乌尔里克会有多大的怒火」
格雷沃贴着他的耳朵说了这句话。
那一天,当着乌尔里克和格雷沃的面,除了没有正式上垒,林隽被玩了个遍。
会议厅里充满了雄虫信息素和液体暧昧的气味。
那些坐拥一方的雌虫十分善于玩弄雄虫,很是恶意地掐着时间计算他一次需要多久,嬉笑着强迫他数自己出了多少次。
起先他还鼓着一口不愿服输的气不配合,但最后还是哭着求饶。
迷蒙的泪眼里,他看见乌尔里克阴沉的表情和赤红的眼睛,就再也不敢求饶了。
那天,林隽昏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他趴在床边吐得一塌糊涂,任何碰触都让他应激地抽搐痉挛。他烧得不省人事,一直在流泪。
床边守着的雌虫换了一个又一个,林隽却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很累,不想醒来。
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叫他不要睡,还有人使劲掐他胳膊和大腿内侧的软肉,迫使他保持清醒。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终结在那一次,但却幸运的活下来了。
然而仔细一想,那也不是他第一次触摸死亡了。
死着死着习惯了,反而好像也不在乎会不会死了。
喝下最后一口奶,林隽长吐一口气。
如今来到了首都星,过上了平凡的日子,反倒有点不真实了。
更没想到在这里追求雄虫的雌虫需要先得到同意。
所以啊,要保持乐观,不要任由苦难席卷吞没自己。只要坚持下去,日子会越来越好。
虽然首都星有属于它独有的危险,但林隽已经不是五年前刚落进虫族世界的那个愣头青了。
他相信自己能应对,如果不能,走到尽头,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也不过是死而已。
事实上,林隽早就发现,他得到的这幢小别墅非常不符合常理,而和伊恩做邻居就更没有道理了。
伊恩是B级雄虫,他所在的街区在市中心的二环,而林隽是C级雄虫,雄保会为他挑选的住所理应在三环外。据雄保会解释,因为这处不规则的八边形草坪,导致没有雄虫选择这幢双层小别墅,于是就送给了林隽。
他们一定认为林隽在垃圾星被玩傻了,才会用这个由头敷衍。
二环和三环看上去只差了一环,但所能接触的经济政治层面却有着巨大差距。没有雄虫会为了一片不规则的八边形草坪而舍弃二环的长久居住权。
不过,既然他们把他当傻子敷衍,林隽也乐意当傻子回应。
这些年他学会了装傻,所以才会看到更多,否则也无法逃离垃圾星。
这背后藏了什么,林隽暂时不清楚,但无非就是为了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至于是谁,他不知道,但一定是个大人物。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首都星雄虫的生存法则,然后摆脱眼下的麻烦,比如伊恩,比如托勒密。
天老爷,我真该压压自己的脾气。林隽太后悔了,那天怎么就脑子抽了。是把伊恩气坏了,但也更吸引托勒密的注意了。
而更糟糕的消息是,通过复盘昨夜与托勒密的交谈,林隽发现自己的思考方式还停留在垃圾星,仍习惯雌虫主导。
倘若他以首都星雄虫的方式思考,托勒密根本无法半夜进入他的卧房。哪怕是以追求者的身份。
这可不妙。
该怎样得到主导地位呢?
不仅仅是在伊恩,托勒密之间,更需要在以后的生活中。因为麻烦绝对不止伊恩和托勒密。
现在他来的时间比较短,真正想找麻烦的肯定还在对他的背调中。
好烦,想安安稳稳过个日子怎么这么难?
阳光热烈地悬挂在半空,林隽眯着眼直视它。
真亮啊。
曝光过度的亮白。
像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
院子里的草绿得虚假,藤蔓渐渐勒紧了栅栏,点缀其间的小花,随风无忧无虑地摆头。
每种生命都有它本该存在的位置和既定的命运。
可林隽不甘心。
他想挣脱那条捆绑翅膀的线。
不想再成为那万粟中的一粒,随波逐流中的一滴……
一声“喂”,打断林隽的思考,他俯身看向楼下,是托勒密,穿着酷酷的机车套装,寸头的青茬长成了平头,看上去不那么像流氓地痞了。
“去飙车?”
三个字像是远山里的撞钟敲在林隽心上,他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
这一天耀眼的阳光下,是同样耀眼的雄虫,他笑得灿烂,将手里的杯子放置在小阳台的圆桌上,翻过栏杆,纵身一跃。
托勒密至死都记得那一刻,阳光模糊了林隽的脸,他只看见他飞扬的发丝和翻飞的衣摆。
林隽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落入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