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她无数遍地说服自己,她的夫君是个大英雄,值得她敬爱,如果当时辽州城失守,北地将陷入战火,无数黎民百姓惨遭涂炭,他的夫君拯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相处下来,她发现燕云清不是冷酷绝情之人,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她应该打开心结,与他成为相敬如宾的夫妻。
道理都明白,然而真正面对时,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安全感,令她无法真正地接纳他。
烛火映照着宋宝璋的脸,燕云清清楚地看见她的惊慌,眼瞳里的恐惧,他哑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声音透着紧绷,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他想要她,今晚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女人。
宋宝璋不敢看他,认命地闭上眼睛。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喊声,“二爷,三爷不好了。”
燕云清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放开手,宋宝璋脱力地双腿发软。
一个丫鬟跑进来,宋宝璋认得是卫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燕云清急问:“三爷怎么了?”
丫鬟带着哭腔说:“三爷突然发病,主子让奴婢来请二爷过去看看。”
燕家三爷突然病重,宋宝璋作为二嫂不能置之不理,忙换玉坠和春喜替自己更衣。
丫鬟在前提着灯笼,夫妻二人忙忙地朝三房走。
一路两人都没说话,燕云清身体的燥热早已消散,穿过游廊,到三房院子,上房里灯火通明,丫鬟仆妇进进出出,人人脸上透着紧张。
门口丫鬟朝里回禀,“二爷和二少夫人来了。”
宋宝璋成亲后第二次见燕家三爷燕云杰,印象中三爷面色常年不见光的苍白,一脸病容。
看见躺在床上的燕三爷,两个人的心不由一抽,燕三爷脸色清白,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面目瘆人。
三少夫人卫氏带着丫鬟守在床前,唤了声,“二哥二嫂。”
手里捏着帕子拭泪,卫氏好似一朵娇花,经暴风骤雨的摧残,显得柔弱无助。
燕云清急问;“请大夫了吗?”
“派人去请了。”
卫氏看见燕云清仿佛有了主心骨。
燕云清问:“三弟白日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病重了。”
卫氏颤声道:“三爷听说二爷回家很高兴,不知怎地突然发病了,我一时着慌,没了主意,怕惊动母亲,吓到她老人家。”
卫氏一汪春水般的双眸,望向燕云清,泫然欲泣,由于惊吓,花容失色,显得楚楚可怜,燕云清的语气不由软了几分,安慰道:“三弟妹莫急。”
“大夫来了。”门口丫鬟通禀。
女眷回避,宋宝璋和卫氏躲去屏风后,请来的是给三爷看病的大夫,对三爷的病症熟悉。
看床上三爷也唬了一跳,不及细问,拿出药箱,给燕三爷施针。
宋宝璋和卫氏一众丫鬟屏住呼吸,卫氏小脸煞白,手里捏着帕子,紧张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夫长舒了一口气,收针,对燕云清说;“三爷没事了。”
燕云清提到喉咙口的心落回胸腔,抱拳道;“多谢大夫。”
大夫收拾药箱,“我在给三爷重新开个方子,原来的药方加减几味药,注意煎药的火候。”
所有人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宋宝璋听见身后低泣声,回头看是三房一个大丫鬟名唤婉儿的喜极而泣,宋宝璋心想,这婉儿丫头对三爷是真感情,示意她噤声,卫氏攥紧绣帕的手指松开,视线透过屏风移到门口,燕云清正送大夫出去,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山。
大夫的声音传来,“三爷这次发病有点奇怪,吃了我开的三副药,前两日我来给三爷诊脉,三爷的病有了起色。”
卫氏捏着帕子的手指收紧。
大夫又说:“三爷的病忌大喜大悲,过度刺激,宜安心静养。”
迈出门槛,燕云清随着大夫出去,两人的说话声听不见了,宋宝璋和卫氏从屏风后走出来。
宋宝璋看床上的燕三爷脸色好转,没有方才难看了,呼吸均匀,已经熟睡,大丫鬟婉儿抢步来到床边,拿帕子抹泪,不敢哭出声,宋宝璋想这丫鬟方才大概是吓到了。
安抚地拍了拍她。
发现卫氏没在床前 ,回过头,见卫氏站在门里,似乎在听燕云清和大夫在门外说话。
宋宝璋感觉有点异样,直到门口说话声没了,卫氏才快步走回来,燕云清掀开门帘进屋。
对卫氏说;“我让人把药方拿给门上的小厮,即刻去药铺抓药。”
卫氏捂住胸口,神情凄楚,弱弱地声道:“我一个女流之辈遇到大事便没了主意,今晚二哥能否留下。”
“我留下。”燕云清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
回头对宋宝璋说:“我留下照看三弟,你先回去吧。”
在宋宝璋站的角度,看见卫氏美眸中闪过一点亮光,只是一瞬,宋宝璋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不便留在小叔房里,对卫氏说;“我先回去了,弟妹有事派人告诉我。”
“二嫂慢走。”
大丫鬟婉儿送宋宝璋出来,婉儿对方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说:“方才奴婢吓坏了,我们三爷的身子时好时坏,自从服用这个翟郎中的药,身体一日比一日强,奴婢进府就侍候三爷,三爷好了,奴婢们才有盼头,晚膳时三爷胃口很好,不成想突然不好了。”
宋宝璋问;“以前三爷发病也是这样子吗?”
婉儿摇摇头,“不是,往常发病的时候,没有这次厉害,方才奴婢以为三爷......”
说出来不吉利,婉儿停顿了,心有余悸。
宋宝璋发现这个丫鬟对燕三爷的感情是真的,不似作伪。
婉儿送宋宝璋到院门口,宋宝璋走出十几步,回头看门口已经没了人,婉儿进去了,着急守着三爷。
前面丫鬟提着灯,春喜扶着宋宝璋往回走,转过游廊,离三房远了,春喜道;“三爷真可怜,这是生在官宦人家,若生在穷人家,得了这种病,没银钱治病,怕早就.....”
三爷有美貌的妻子,一屋子使唤丫头,燕家有使不完的钱,不幸中算幸运。
春喜又说:“三少夫人生在富贵人家,名门闺秀,却心甘情愿地嫁给三爷......”
宋宝璋正想今晚卫氏的表现,同婉儿不一样,闻言打断她问,“你怎么知道卫氏是心甘情愿嫁给三爷的?”
春喜说;“奴婢去大厨房,几次遇见三房的叫蔷薇的丫鬟,她私下里同奴婢说,卫家当初不同意三少夫人嫁给三爷,是三少夫人坚持,才勉强答应的,过门刚一年。”
宋宝璋觉得有些意外,卫氏自己要求嫁入燕家,原以为卫氏一个庶女,自己的婚事左右不了,嫁给燕三爷非她本心,。
燕府许多事情让她琢磨不透,一时不去想卫氏。
燕三爷一病倒,她躲过一劫,暗自庆幸,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燕三爷常年卧病在床,也是个可怜人,自己是燕云清的妻子,没尽到做妻子的义务,她也是个自私的人。
看今晚三爷的情形,燕云清留在三房不能回来了。
冬季天亮得晚,宋宝璋醒来时,身旁床铺空着,果然燕云清一宿没回屋,想是三爷没什么事了 ,如果有事府里这会子不能这样消停。
玉坠和春喜预备了热水,侍候宋宝璋梳洗。
这时,两个大厨房的媳妇送饭来,进了院子,在门外招呼,“那位姐姐在?”
玉坠掀开门帘出去了,接过食盒,一个年轻媳妇讨好地笑着说:“老夫人一早派人来吩咐大厨房,特地给二少夫人炖了燕窝,这是老夫人平常吃的上好的燕窝,说给二少夫人补身子的。”
宋宝璋在屋里听见,扬声说:“婶子大娘们辛苦了,天冷进来喝口热茶。”
两个媳妇进屋请安,道:“不辛苦。”
宋宝璋让丫鬟搬了两个杌子给二人坐,二人推辞不敢坐,这两人心里明镜似的,燕府以后当家执掌中馈是二少夫人,因此格外殷勤小意。
春喜端茶给二人,二人奉承宋宝璋,“二少夫人温柔和善,待奴婢们极好的,这两位姐姐在二少夫人跟前侍候,真是好福气。”
宋宝璋笑着说:“婶子们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原来我这院子里的人都去了那里,怎地粗使婆子小丫鬟都是生面孔,我一个都不认识。”
两个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口齿伶俐的媳妇赔笑说:“可是说,方才进院子见两个小丫鬟觉得好像是外院的,一个老婆子原来是园子里的,这屋里原来侍候的人战乱都冲散了。”
这媳妇敛了笑,大概想起兵荒马乱仍然心有余悸,没接着往下说。
另一个媳妇看似是个实诚人,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说:“不光是二房,府里别处也有失踪的人,厨房老赵婆子就没影子了,到现在也没消息。”
宋宝璋认真听着,问:“就她一个人失踪了,还有什么人不见了?”
这媳妇摇摇头,“我们当时跟着逃难,不敢落下一步,怕落下被狄人抓去,老赵婆子先还跟着,后来不知怎么人就不见了,当时只顾着逃命,谁也顾不上她,后来到庄子上清点人数,除了二房的人没到,有个别没跟上,战乱过后自个找回来了,我们大厨房就老赵婆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活着早就......”
这媳妇难过地说不下去了,毕竟在一起干活,老赵婆子对她不错。
二房的下人跟着马车被狄兵围了,多半凶多极少,能够活下来是侥幸。
除了提前跳车逃走的车夫和几个跟车的小厮护院,其她女眷宋宝璋亲眼所见几个被狄人弯刀砍死。
但是大厨房的帮厨是跟着阖府一块走的,有掉队的人倒霉遇见了狄兵,宋宝璋突然问:“老赵婆子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她住在燕府时,每日厨房送饭的人,都是见过的,算比较熟悉的。
那个媳妇说:“二少夫人大概忘了,当日早上给二房送早膳其中就有老赵婆子。”
宋宝璋忽地联想到宋伯夫妻闹肚子,断定当日的早饭有问题,那这个老赵婆子是否有问题,失踪的有点蹊跷,于是问:“老赵婆子的家人可来过府里找人?”
那媳妇道;“她男人来过,听说人失踪了,挺难过的,后来没再来过。”
宋宝璋有些纳闷,老赵婆子的男人后来没来府里问问人回来没有,不了了之,不合常理。
似同情地说:“她男人孩子后来不知怎么样了?”
媳妇说:“听说她男人搬走了。”
赵婆子明显不对,人失踪后,家里人也搬走了。
厨房早上忙,两个媳妇说了会话就告退走了。
两人走后,宋宝璋对春喜说:“当日的早膳有问题,宋叔夫妻刚来燕府,没得罪什么人,如果有人给他们下药,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看着食盒里的饭菜,春喜瞪大眼睛,“有人下药谋害姑娘。”
又不解地问:“既是冲着小姐,小姐没事,都吃一样的饭菜,怎么就宋叔和宋妈吃坏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