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坂冶的眸色比太宰治要浅太多了。
在这种光线下,深色眼瞳发黑,而赤坂冶那原本就偏浅的眼瞳反而差异更加明显,于是太宰治视线撞进那略带笑意的双眼后,心情更一般了。
他无甚兴致地错开目光。
中原中也偏好花俏夺目的设计,是太宰治见了就要骂骚包的程度。而赤坂冶完全不会选择那种引人注目的元素,这个低调的家伙平日会有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然而他此刻骑在颜色张扬、带着硬质金属风的机车上,一眼过去竟不显得突兀。
这么乍一看,还叫人觉得挺稀奇。
太宰治瞥两眼那车子,语气恹恹:“小矮子又买新车。”
赤坂冶偏头看了一眼:“新出的,这车性能不错。”
太宰治想起中也说他和赤坂冶聊机车改装。
“你还真了解?”
赤坂冶耸耸肩。
他那半吊子水准,在真正的爱好者面前早就露馅了。不过中原中也是个有素质的人,不嫌弃他是刚入圈的程度。他坦然道:“中也说多了,就稍微懂一点了。”
太宰治:“……”
太宰治幽幽注视着他,无感情地吐出几个音节:“服了。”
“……嗯?”赤坂冶不明所以,“这有什么的?”
“没事。”太宰治说,“你一天天还挺忙的啊。”
赤坂冶:“怎么说?”
太宰治不应,只默不作声瞅他。
长达几十秒的沉默后,赤坂冶憋不住了,低低地笑了出来。他忍不住调侃:“应该没你忙。”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抬手,在太宰治面前摊开掌心。太宰治微微皱眉,但还是在无声的等候中将手搭了上去。随后赤坂冶收拢五指,将他手拉过来。太宰治不得不又上前一步,感受着唇落到手背上的温热触感。
“好久不见。”这家伙居然若无其事地说。
太宰治冷眼看他:“你犯什么病?”
赤坂冶一点不介意他冷漠的态度,抬眸,微笑地看着他:“嗯……就只是单纯示个好?”
太宰治:“……”
于是中原中也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太宰治也在旁边站着。他隔着一段距离、背对两人,一副跟你们不熟、别来惹我的架势,正举着什么东西对着月亮研究。赤坂冶则姿态随意地倚靠在车上,见他下来,遥遥冲他颔首致意。
见到讨厌的家伙,中原中也眉头一跳,没走近就要骂:“什么鬼?!”
这混蛋怎么在这!
赤坂冶冲他耸耸肩,示意自己无能为力:“车钥匙让他摸走了。”
中原中也瞥一眼钥匙孔,光速开火:“喂,你个绷带浪费装置,把东西还回来!”
……绑带浪费装置?
赤坂冶一滞,想起自己上次在店员微妙注视下拎着一筐绷带的情景,惊觉中原中也有不俗的起名天赋。
“……呵。”
太宰治侧身过来随手一丢。他还了东西还不算完,还非要嘲讽一句:“这什么玩意儿?没品的东西。”
钥匙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连带着上面挂着钥匙扣一起在半空翻了个身,纹样复杂的手工压花皮革边缘镶嵌的少许金属略微一反光,在极细的“倏——”的破空声中被中原中也一把抓进掌心。
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挑衅很少落空,中原中也果不其然感到火大:“哈啊?!”
太宰治:“本来就是,皮革跟雕刻的结合不就挺好?花里胡哨的,镶什么金属,小矮子还是这么——”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已经利索地一脚横扫过去,凌厉的破空声昭示着他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他踹人时的身姿不可谓不美,然而赤坂冶暂时无暇欣赏。
他感觉自己有点汗流浃背。
气死人不偿命的太宰治卡着搭档的攻击节奏跃起,肩头披着的黑色大衣在空中一扬。他无声落地,嘴里还要补完剩下半句:“——这么花里胡哨、且没品。”
中原中也更火大了。他直接把臂弯里的东西往赤坂冶怀里一塞,胳膊一抬、身上就开始散发红光。
——太宰治是异能无效化,对他发动异能力完全是无用之举,然而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开打前上异能是他要动真格的前兆,他此刻只想一视同仁地揍一顿太宰治。
神志清醒的赤坂冶比他反应要快。
他及时拉了中原中也一把,平静地接了一句:“哪没品了?我觉得挺好。”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还真停下来了。他怒视太宰治,掷地有声地冷笑一声:“——呵。”
太宰治原本变得更加恶劣的讥讽神情略微一顿。他微微眯起眼,唇角一压,表情就多出一股冷意。他眼神不善地在赤坂冶跟中原中也中间走了个来回,又定格在赤坂冶拉住中也手臂的那只手上。
这俩人关系挺好啊。
赤坂冶只是一拽,小矮子就停下来了。这么听他的话?
但有什么用?
呵呵。
太宰治心里冷笑。
中原中也这个瞎子,喝酒喝到脑子都坏了。赤坂冶嘴唇都在往外渗血,他还一点没注意到。是该说他瞎,还是该说他心大?
——算了,左右是个没威胁的家伙。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中原中也,眼中带着说不出的蔑视。于是中原中也又恼火起来,赤坂冶不得不又拉了他一把。
他其实没想到太宰治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若是如此,他刚刚就不会叫太宰治看见那钥匙扣——那是他前段时间去俄罗斯时给中也带回来的手信,美其名曰第一次归乡的纪念品。
结果现在好,又不小心漏到太宰治那了。
赤坂冶稍微感到头疼。
瞥见太宰治看过来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赤坂冶微妙地有种这俩人真打起来的话、他回头绝对要倒霉的感觉。他纠结片刻,凑过去低声道:“早搞定早下班……要不我等你?”
中原中也对着太宰治比出个愤怒的手势,理智勉强回笼。
他直接忽略那条青花鱼,回道:“算了。”
橘发青年回忆起刚刚进办公室时看到的惊人工作量,整个人颓然下去。他其实更喜欢带人出去打架、不太耐烦文字工作,然而想成为干部的话,这些都是必备的。
“今天怕是等不到我了,我估计得熬通宵。”
在太宰治嘲讽且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就这点工作量还能熬通宵?”)他屈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赤坂冶臂弯里的纸袋。那袋子里面是个木盒,空腔结构在敲击时发出带有共鸣的、有质感的声音。中原中也朝他笑道,“送你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赤坂冶:“……”
赤坂冶如遭雷击。
中原中也好酒的风格跟织田作之助截然不同。
如果说织田是偶尔小酌、享受氛围,那么中也就是货真价实的喜欢,甚至称得上忠爱。他喜欢高品质的酒、喜欢不同风味的酒、喜欢品味它们之间的区别、喜欢尝试不同的喝法。然而他越是如此,赤坂冶就越没法开口揭穿自己最开始的谎言。
这酒盒一看就价值不菲。饶是淡人如赤坂冶,此刻也有点遭不住了。
虽然中原中也不缺钱,但这种事不在价格在心意。
赤坂冶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不该飙车,不然这会儿怎么会不清醒到心底生出强烈的愧疚感。
在太宰治愈发大的笑声中(“搞不搞笑,给一个不喝酒的家伙送酒——他到现在都没发现赤坂冶滴酒不沾吗?”)赤坂冶近乎要将承诺脱口而出。他想说:我会喝的。
然而脑内那根弦还是绷紧、叫他紧急刹了车。
赤坂冶最后只是认真道了谢,得到送礼者不以为意的摆手。
中原中也跟他说完要说的,又是抬脚一下踹过去。他也不在乎依旧没能击中太宰治的事,干脆收招,说了句‘回见’便转身离开。
赤坂冶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他难得露出苦恼的神情,揉揉眉心,无语道:“……你能不能别笑了?”
着实不怪中原中也一个劲想揍太宰治,这家伙在他面前未免也太气人了些。明摆着是故意的,但是还不能做什么——毕竟是同僚加搭档,就算能揍一顿、揍进ICU,也到底不能下杀手。这不是只能叫他在旁边恒久地气人么?
太宰治这才收了收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那种看到精彩好戏的愉悦神情藏都不带藏一下的。
赤坂冶姑且知道他在笑什么,中原中也甚至都不清楚他为何在笑。赤坂冶心中难免腹诽:从这个角度来说,中也心理素质也是够好的。
赤坂冶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目光,结果瞥见一抹张扬的色彩,又是一顿:“……啊,糟了。车子忘还给他了。”
中也这是被气跑了,甚至忘记车的事了吗。
太宰治轻嗤一声:“别还了,他又不缺这一辆。”
“……”赤坂冶直接忽略他的提议。
他觉得中也不会乐意再下来被太宰治气一遍,遂决定回去给他发个消息:“算了,过两天再给他吧。”
中也之前要挽袖子打架时,顺手把钥匙也塞他手里了——纯属是打架时拿在手里碍事——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机车横在大楼门口一整晚的尴尬局面。
赤坂冶将纸袋往车把上一挂,指节勾着钥匙转了一圈,利索地解开龙头锁、发动机车、踢掉脚蹬,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随口说:“先走了。”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方才笑得太狠,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状态。别的不说,心情倒是不坏。
他懒洋洋叫住赤坂冶:“等会。所以你现在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