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现实之间拼命拉扯，灵魂仿佛要被撕成两半般承受着尖锐的痛苦，朦胧中又像被牵引着，好像听到了什么重要之人的呼唤，被带着缓缓走向光明处。

梁悬想睁开了眼睛，入眼是惨白单调的天花板，全身都像被灌上水泥一般无法动弹，他试着转了转头，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保持器。

昏过去之前车祸的情形又回到脑海中，然后是急诊室门口焦急到满目通红的喻念，他稍偏了头看向门口。

门半开着，大概是因为要进来的医生刚拉了一半门被人拦下，他隐约听到“如果不是亲属的话暂时不可以探望”。

然后便看清了正低头站着、看上去有些羞愧的喻念，再是他裤腿边的小男孩儿。

不像喻念那样低着头，小男孩儿一张小脸微仰着，像是个白净的小包子，微卷的头发看起来十分可爱，此刻正与醒来的梁悬想对上了视线。

他挣扎着想起身，小男孩儿扯了扯喻念的裤腿，指向自己的方向。

恍然间眼前一阵昏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喻念的名字，意识便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度醒来时，门口已经没了喻念和小男孩儿的身影，旁边的护士激动地按了呼叫铃奔出去，没过多久，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奔了进来，紧跟着的却是林稚。

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似乎也放下心来，“只有些外伤，晕了那么久大概是因为车祸瞬间受了强烈的冲撞，脑部有些震荡。”

林稚走上前来，看模样是十分紧张的，“脑部……会有影响吗？”

“您好像说到过梁先生有类似失忆的症状，之前的检查期间，他确实隐隐约约一直说着什么话。考虑到他之前也是受过这样强烈的冲撞，这次的记忆是否会受到影响，还要看梁先生的具体情况。”

梁悬想始终不发一言，他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手脚也恢复了力气，此刻看着不安询问着医生、看起来似乎十分体贴关注自己的林稚，面色却形若虚无。

医生离开了，林稚在他病床边坐下，眼里还噙着泪，拉起他的一只手贴向脸侧，梁悬想缓缓转过头与他的眼神对上了。

“悬想，你想起什么了吗？”

林稚似乎在期待着他的答案，又像在害怕着他的答案，握着他的手难以抑制地颤着。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漠然，一个紧张，中间却像涌动着暗潮。

“没有。”

握着的手一下子松了，梁悬想的手脱力摔回被单上，林稚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面色僵硬了一瞬。

“很疼。”

“什么？”

“头很疼。”

林稚站起了身，仿佛刚刚的失措表现只是一瞬的幻觉，又恢复了镇定的样子。

“我不是告诉过你，疼的时候要做什么？”

他盯着梁悬想的脸，仿佛要从中盯出哪怕一点儿破绽出来，但对方的神色依旧，像是真的疼得没有气色和力气。

梁悬想的眼神转向了天花板，似乎在回忆，又像在放空。

“疼的时候要吃药，吃了就不疼了。”

林稚拉了抽屉，里面有个皱巴巴的小袋子，像是被人紧捏过一样，里面是只剩下一小半的白色药片。

他从里面倒出来一粒，接着倒了杯水，一起放在梁悬想身侧的桌上。

做完这些，他又停下动作，好像在观察着梁悬想接下来的反应。

安静的病房里响起突兀的手机铃声，林稚几乎是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屏幕显示着“与骁哥”，他先是按下静音，接着翻转屏幕迅速看向梁悬想。

桌上的药片已经没了，他正放下手里喝了一小半水的玻璃杯。

门被带上了，外面接电话的声音渐渐远了。

梁悬想松开了手心，里面躺着片药片，旁边落了些白色的药粉。

他抬了抬手，那药片落入玻璃杯里，在热水中渐渐化开，洇起一阵浑浊的颜色。

*

门口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几乎是在门开的一瞬间，梁悬想冲了出去，险些撞到正要进门的人。

他缓了缓冲劲，便见林稚带着些苍白面色的脸，他记挂着刚刚的争执声，刚要越过他往楼下走，被林稚侧过一步挡住了。

“下面是不是……”

“悬想！”林稚的声音有些奇怪，里面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意，“你的信息素味道好重，是不是没有吃药？”

“我刚刚才吃过。”梁悬想觉得自己额角处的青筋跳起来，他没时间再和林稚说话，急切地想下楼，心里有种陌生的预感牵动着他的心，他恍若有种快要呕吐的紧张感。

林稚又上前拽住了他，使了很大的力气，“可是你的信息素……”

“让我下去！”几乎是一瞬，楼下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几乎是使蛮力甩开了林稚，对方还在锲而不舍地跟上来，两人又在楼梯口扭扯起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梁悬想的语气已经带上严厉的警告意味，林稚却渐渐像失了理智，好像唯一的目标便是要拽住他一般，脸上近乎带着疯狂执拗的神色。

梁悬想的袖子被他拽着，推搡间一脚已经踩在楼梯边缘，正要脱身，林稚却骤然放了手。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脚踩空却没有着落往下倒去的感觉，心脏仿佛一瞬间被攥紧，那一瞬他看到了林稚血红一片的眼睛。

他先是背脊和后脑重重砸在木质楼梯的边缘，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地朝下滚落。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最后摔在一楼楼梯口时，他的头划过铁栅门锋利的边缘，接着便痛到半昏过去。

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停在自己身侧。

后颈处的头发被撩开了，有根冰凉的手指落在腺体上，只是他刚吃药没多久，那里尤沉眠着，没有什么反应。

接着便是刀片划开皮肤剧烈尖锐的疼痛，那痛感几乎一瞬让梁悬想清醒过来，又因为接踵而至的一道又一道皮肉撕裂的疼痛再度失去意识。

小刀上滴着血，林稚还要继续往下的手腕被身边人握住了。

“够了，小疯子。”

林稚抬起头，脸上明明在笑，却又挂着泪，扭曲成一片。

“我把他的腺体划烂了，他就再也没办法影响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