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晔提供给苻氏一族的,均是她这段时间,依据自己从系统中兑换的,以及自己在翻阅了《初级机械原理》与《考工记》之后,尝试复原的几样机械工具图纸。
两本书籍文稿,被她用二十积分兑换出来。
除此以外,她只选择了兑换系统提供的唯一一份图纸:V型硬木三角支撑架设计图,以及一个她一时之间难以攻克的“螺旋冰钻淬炼法”。
而当时系统界面当中,其他曾出现过的那些设计图纸。
都在她的夜夜苦读攻克当中,结合两本文稿,自己设计了一份变体出来。
但是,她交给杜晖的并非是完成成品设计图,而是方便打造的,进行拆解过后的零部件图纸。
所以,眼下堆积在两人面前的,要么是一沓一沓双层加厚的毡布,要么是一捆捆拇指粗细的麻绳,要么是一箱箱样式奇特的铆钉,要么是按照刘子晔要求的形状和大小,锻造的三角铁片,或者各种形状、连每一个丁卯都必须按照图纸精确打造的,加工后的木材板件。
凡此等等,任杜晖如何来看,也看不出这一堆奇形怪状的物品,他们家小侯爷这般急切的要联合苻氏赶制出来,究竟能在接下来的冬天,发挥出什么效果。
刘子晔一一看过。
自己交给杜晖的图纸都只是初级的机械类型,重在结构上的设计改造,而非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匠人生产能力的新型材料。
她上辈子虽然只有高中的学历,但这几日来,几乎夜夜都在阿桓阿荜为她收拾好卧房后,独自挑灯,一一拆解和研究系统提供给她的图纸。
这些她亲手交付出去的各式各样的零部件,她已经烂熟于心。
杜晖眼中的一堆堆奇形怪状不知为何物的物件,刘子晔却可以在检视过后,自动在头脑当中构建出组装后的成品。
所以,刘子晔只花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确认这些样品的质量没有问题,只需要最后确认组装无误,就可以继续扩大生产了。
然而,只她自己确认了还不够。
她要做的事,绝非是依靠自己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她出于天性中对信任的保守态度,初期交付给苻明义及苻氏族人的只是拆解部件图纸,甚至连杜晖也都没透露更多。
有些信任,她必须学着交付,方能成事。
在杜晖困惑的目光中,刘子晔叫夕映为她扎紧衣袍袖口,又叫杜晖亲自去找管家刘表与靳劼,从留下的侯府私兵以及仆人当中,选出来信得过又做过些匠工活计的人过来这里。
等人都到齐了,刘子晔方朝着杜晖神秘一笑:“杜先生,来吧,同本侯爷一起来变个戏法。”
杜晖本就对这些东西究竟有何用处,一直十分费解,此时也知道,他们小侯爷这是要揭晓答案。
他也不复多言,同赶回来的夕映、刘表、靳劼等人,在刘子晔的指挥下,将这些零部件重新一一分类归置,组合安装。刘表倒是也想上去帮忙,都被刘子晔拦住,叫他站在旁边瞧着。
当成品一件件陆续出现在众人眼前,刘表那又惊异又不可置信的神色,简直压都压不住。
成品组装完成后,多余的人手再次被刘子晔暂时叫了下去,只余杜晖、刘表、夕映、靳劼四人。
刘子晔上前,将四人目所能见的几件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批实用成果的大致用途,一一进行讲解。
杜晖到底是在原世界线中,就可以留下姓名的有见识有谋略之人。
也许一开始有些不明就里,但只需刘子晔稍稍一点,便当即明白了,这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意义。
满头大汗的几个人,站在这一方四野开阔的侯府后院当中,看着他们侯爷所变出的“戏法”。
听小侯爷天马行空的说着什么“十七齿齿轮”“蜂巢雪帐”、“威型支撑”、“冰钻淬炼”等等新鲜的词语……
夕映完全是一头雾水,刘表则因过度惊讶而不知如何反应。
靳劼则是万年不改的,非必要即一言不发。
杜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那个最大的疑问:“小侯爷,您……您真的没有什么隐世高人在背后辅佐于您吗?”
这一次,刘子晔不打算再彻底否认。
毕竟,若说有什么隐世高人,那个不靠谱的系统,大概也勉强撑的上。
更重要的是,这样过于引人注目的改变,她自然也要给她身边需要信任度的人,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
她先对杜晖说:“本侯身边,除了杜先生等,再无其他高人。”
“可是……”
杜晖惶然的指着面前这些,超越了他所知晓的当世匠人智慧的物品,显然无法理解。
刘子晔却露出些肃穆与萧索之色,叹了一声方道:“本侯只不过是在父王的书房之中,发现了一箱密匣。杜先生目下所见,正是父王匣中所留之秘法。”
杜晖惊道:“西关王爷?王爷他竟然……”
“没错。”
刘子晔郑重颔首:“若说有什么隐世高人,那这个人,就是父王。”
“我亦不知父王他究竟是如何获得这些东西,但是杜先生,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目下你所见到的,于父王之所存留,不过九牛一毛,下次还有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珍品要拿与你看。到时,你也许能够更加清楚,何以父王他,竟甘于十多年颠簸流离,往返与西关郡各地,往返于京师与西关边郡的漫漫长途之中……”
“何以他,以壮年之身,却疲耗过度而逝。”
她语气是杜晖从未得见过的郑重与沉痛。
杜晖想到小侯爷初醒当日,自己还为小侯爷对西关王缺乏父子追思之情而伤怀,此时的小侯爷,却无疑抚平了他心中这最后一点缺憾。
刘子晔目光眺望着西关王那间书房的方向,黯然道:“这都是父王呕心沥血,为我而留的宝藏。”
杜晖的目光追随着刘子晔。
他简直难以想象,西关王在那般艰难的处境之中,究竟是如何一点点积攒下这般惊世之珍宝的?
刘表亦没有想到,西关王爷竟然还留下了这样的“宝藏”给小侯爷,唏嘘长叹、掩面而泣。
众人一时默默无言。
无论是他人还是刘子晔,都给对方留下了片刻追思与抚平心绪的空间。
片刻后,杜晖感慨道:“小侯爷如今已大非昨日可比,王爷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至极!”
靳劼是在西关王出事之后方才入府,对西关王没有那般深厚的感情,却也是庄重肃穆。
夕映作为亲卫,跟在身边,也被默许全程了解了这件事的始末,此时与官家刘表一般,哭的“呜呜”有声。
直到杜晖好言安抚了他几句,这才止住了哭声,只鼻子仍旧一抽一抽的。只不过,当他的视线重新飘回到他们小侯爷刚才带着他组装好的那几样物事之后,却突然“咦”的一声,重新凑了上去。
杜晖本就站得距离他很近,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他跟着一起看过去,只见夕映指着其中一个“蜂巢帐篷毡布”的帷帐顶,诧异道:“这上面是什么?怎么好像是一个记号?”
杜晖凑近了看,也发现了夕映指出来的这处符号。
一眼看上去,是一个边缘规则凸起的圆形,在圆形的上方似乎是一道代表闪电意向的图案。
“这里也有!”
夕映跳着脚,又转到了另一个被他们小侯爷称作“威型三角支撑架”旁边,同样在上面看到了这样的记号。
接下来,他一个一个的找过去,无论是“雪橇式推雪板”、“简易风向标”、又或者是“初级牛转凿冰机”等,全都有这样一个标志。
这下杜晖反而有了猜想,他转过来问刘子晔:“小侯爷,敢问这些标记,可是在王爷所留的图纸之上就有的是吗?”
因为这些标志符号并不算大,且每一样物品之上都只有一处,他一开始只顾得惊叹这些精妙的设计,并没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此时想来,苻氏的匠人当然没有必要会画蛇添足做这样的标记,只可能是他们西关侯府给出的图纸之中,本就包括了这样的标记。
“没错。”
刘子晔走上前,一手抚过那台两人高的凿冰机上标记符号,解释道:“这个是齿轮,这个是闪电,这也是父王为这些图纸所设计的专有标记。父王有言,齿轮为力量,闪电为速度,所以,今后只要是出自我西关侯府的所有图纸,都要做此印记。”
杜晖听罢,不禁喃喃道:“力量、速度……王爷短短四字,道尽这些机械之效用核心。实在是妙!”
夕映虽没能十分明白符号的含义,但是在他看来,只觉得这标识又新奇又好看。
瞧着就很有王族之霸气,自然也是赞不绝口!
有了这些东西,杜晖已经不需要刘子晔再进一步说明,已然知晓接下来的事宜该如何安置。
他可以想象,当这些成品,最终得以亮相于人前,将会是如何的震撼人心!
靳劼知道自己还没有同西关侯以及杜晖等人行迹亲近的资本。
西关小侯爷最后将他也留了下来,想必另有用意。
他保持着自己的站立位置,没有人招揽,并不擅自上前探看。
但是——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却在看到那个似飞轮似闪电的标记之时,瞳孔骤然紧缩。
方才在听西关侯指挥组装零部件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标识。
只是当时距离过近,图形过于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反而没能触发起他头脑当中的某种意向。
现在,隔了一丈地的距离再看过去。
那有些模糊的图案所勾勒出的图像轮廓,让他神识俱震。
靳劼背着光,像隐形人一般,毫无表情的矗立良久。
当他再次转动幽黑双瞳,将目光着落在那位不知何时,走到距离自己不过三步远,正背朝自己的西关小侯爷之时,已然多出了十分难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