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给出去之后云衔月也没有再管，迟昱倒是来了听海院一趟，但那会儿云衔月正在歇晌，他也没有让人叫醒她，据说是在床边小坐了会儿就离开了。

接下来一直到年前云衔月都没见过迟昱，他没有再踏进过后院。不过偶尔云衔月也能收到一些朝中的一些消息，大多都是和世家有关。

都察院督察御史在大朝会上参了吏部尚书江怀好几本，从江家旁支参到江家本家，上到江怀本人，下到他家五岁的孙子无一列外都被参了一遍甚至好几遍。

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参一个就有一拨人出来说话，但也不是朝中所有人都站世家那一边。不管是明帝还是迟昱都早就要干掉世家的想法，也培养了不少势力，双方这会儿在大朝会上引经据典唇枪舌战。也有看得懂形势的官员，知道明帝和迟昱是没法在容忍世家了，有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的，也有下场参战的。

云衔月前天听到江家被参了，昨天听到方家被参了，今天又听到明帝赏赐了林家。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神仙打架，但明帝和迟昱一直稳居上风。云衔月每日去坤宁宫跟许皇后学习的时候，也能敏锐的感觉到许皇后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偶尔聊天的时候还会跟她漏两句。

云衔月从这里面提取的信息里得出结论：

——江家要完了。

比她更早知道的消息的是太子妃江雨浓，东宫里并非没有江家安排进来或者是收买了的人，对于这些人到底是谁，迟昱其实心里有数。东宫被他看的跟铁桶一样，江雨浓能得到的消息，都是迟昱愿意让她知道的。从一开始迟昱哪怕是选了立江雨浓为太子妃，他也没想过放过江家，只是江雨浓比较识时务，愿意用四大世家的把柄来换一条命而已。

本就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到期，那他也会兑现承诺留江雨浓一条命，至于江家这个百年世家自然也会有它的结局。漏个消息给她，不过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而已。

江雨浓懂迟昱的意思，可她没法接受，她出卖家人出卖家族可不是为了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提供给迟昱的那些证据对于四大世家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或许能伤筋动骨，但却无法动摇根本。她的一切荣耀都来源于家族，家族才是她稳居太子妃宝座的底气，没了家族，她才什么都不是。

她都盘算好了，先和迟昱做交易，利用家族的信息夺取太子妃的位置，将来生一个拥有江家血脉的孩子，等迟昱登基之后便扶持那孩子做太子，江家便是太子母家，这也算是她返哺家族。若是成了，之前家族所受的委屈又有什么？那不过是成功路上必有的挫折罢了。

可她想的很好，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迟昱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她嫁进东宫之后就坐了冷板凳，连迟昱的边儿都没挨着，东宫的宫权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就跟当初和迟昱谈交易时说的一样，她就只能在东宫摆着好看。

原本……也不是这样来着。

江雨浓恍惚间还想起了当时自己去找迟昱的时候，迟昱允诺的是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保她一世无忧，甚至也能给她请封一个郡主的爵位。可她当时太年轻，不晓得天高地厚，只以为凭着自己的才情和美貌定能在迟昱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直接就拒绝了迟昱，反而借此要求做太子妃。

她记得那个时候迟昱沉默了一会儿，问自己会不会后悔，她说她不会，迟昱便说让她回去等圣旨。

那会儿她满心满眼都是迟昱，想的是尊贵俊朗的太子殿下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夫婿，乐的都找不着北。

这是属于她和迟昱之间的秘密。

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很高兴，高兴到忽略了父亲当时的沉默和对自己的欲言又止，以及面上掩不住的忧心忡忡。她太开心了，真的是一点都没注意到，现在仔细想想，或许那个时候父亲就知道这封圣旨后面代表的是什么。是她被冲昏了头，也是她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以至于到现在才落了这么个境地。

张嬷嬷看着太子妃这副悲痛悔恨的模样，心里也跟着刀绞般的疼。她勉强打起精神安慰道：“娘娘，您莫要太过于忧心，都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这只是些小风小浪，咱们江家定是能安稳度过去的。”

“度不过去了。”太子妃摇摇头，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过砸到了地上：“是本宫太过于自信狂妄才害了江家。”

“本宫以为殿下愿意立本宫为太子妃，心里总归会对我有些不同。可谁知……到头来，全是笑话。”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母仪天下，什么和心爱之人喜结连理，这一桩桩一件件也只有自己才放在心上。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夫婿和爱情，可不过短短两载，一切都成了泡影。

她苦涩的笑笑：“本宫怕是要下堂给旁人让位了。”

张嬷嬷心揪着疼：“娘娘可别多想，您是上了玉碟的太子妃，没犯错谁都换不了您，否则言官们那儿便过不去，更别说还有祖宗礼法呢。”

“嬷嬷，你不懂。”太子妃摇头，笑中带泪，满面都是心碎：“若是之前，本宫还有些信心，毕竟殿下虽不喜欢我，却也不喜欢东宫其她的女人。说不定会因为嫌麻烦或者是不想再立太子妃而留着我，让我继续坐在太子妃这个位置上。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就算是为了他喜欢的女人不向别人卑躬屈膝，他都会废了我，然后另立太子妃。”

张嬷嬷知道她说的是谁，想起那位一入东宫就独得太子宠爱的云侧妃，张嬷嬷嘴里也满是苦涩。

谁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她手里拿的是烂牌的云侧妃，一个因为给国库捐了银子才得以进入东宫的粗鄙女子，才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让满京城的闺女情何以堪？太子殿下打的是全京城闺女的脸。

可没人敢说什么，因为参云侧妃狐媚惑主的人，只要身上有毛病的，全被发落了。

太子殿下对云侧妃，是世人皆知的偏爱。

可作为太子妃的贴身嬷嬷，张嬷嬷哪怕不敢以下犯上，心里也觉得太子是瞎了眼，放着端庄大方温柔贤淑的太子妃不喜欢，偏偏要去喜欢云侧妃那个长在乡野的女子，成日里只晓得种地，除了一张脸长得好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她实在不明白，云衔月强在了哪里。

江雨浓也不知道云衔月到底强在里那里，她满腔的悲痛和心碎都化成了不甘心。

她‘嚯’的站起身，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走，咱们去听海院。”

她已经不能更差了，凭什么不能去看看这个莫名其妙就赢了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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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衔月见到闯进听海院的太子妃时，正捧着汤婆子在廊下看雪。

她刷了许久的题感觉眼睛有些疲累，自打有孕之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宫女也隔一段时间就来书房里提醒她休息，每次休息的时候还有可口的点心和热乎的花茶果茶，照顾的十分精心。

倒也不是说之前没怀孕的时候照顾的不好，只不过之前她能说的过两位嬷嬷和几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但怀孕这事儿两辈子都是头一回，简单来说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萌新，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孩子的茁壮成长，现在改成她听有经验的嬷嬷们的。

太子妃一进听海院，就看到了肚子微凸的云衔月。

她愣了愣，脸色变得很难看，声音都不复平日里的温和，变得十分尖锐。

“你怀孕了？”

云衔月在看到太子妃闯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有此一问，毕竟不管是看书的时候还是穿越过来这近一年，她都能看出江雨浓这个太子妃是把迟昱当成天当成自己所有物的。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单说她怀的是迟昱的孩子，又不是偷人生的，她就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她福了福身，声音不卑不亢：“见过太子妃。”

“回太子妃的话，妾身已有孕四月有孕。”

四个多月……

太子妃眼前一黑，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让她明白了为什么迟昱和明帝这段时间跟疯了一样针对世家，手段凌厉狠辣的没想要给四大世家留活路，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云衔月怀孕了。

他们这是在为云衔月清扫障碍。

想通了这一点的太子妃嘴里发苦，心里也是细细密密的疼，她呆愣愣的看着云衔月那哪怕穿了冬装都遮挡不住的肚子，突然就笑了，笑的特别的悲伤。

“夫妻三载，我爱殿下如珠如宝，哪怕知道殿下并不喜欢我，却也总觉得在他心里头会有些我的位置，毕竟本宫是他的正妻，是他上了玉碟的太子妃。”

“谁曾想，你有孕四月有余，我竟一点都不知情。”

她的泪珠子滑落，目光凌厉的看着云衔月：“云三，你凭什么？”

“这满京城的贵女谁不比你规矩好比你有才名？你是好看，可比你好看的也不是没有，你凭什么？凭什么能入了殿下的心，能独得殿下恩宠？”

“你说，你到底凭什么啊？”

云衔月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三’叫的是她，听到太子妃声嘶力竭的质问她还挺无语的，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迟昱崩人设了不是独宠女主，而是小一年都睡自己，自己的娃都还揣上了。

太子妃问她，她问谁去？

简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