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昱只觉得一种风朝自己奔过来,要不是自己眼睛利看出来这是云衔月,他都要把人当刺客一脚踢出去了。皇宫里头哪允许人跑的那么快?又不是叛军逼宫了。但他也知道云衔月这是惦记家里人,自打她嫁进东宫之后就没有见过家里人,心里想念也是正常的。
这么一想,迟昱心里也泛起了细细密密的心疼。
云衔月还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迟昱已经脑补了那么多了,她提着裙摆快步跑到迟昱面前福了福身:“见过殿下。”
嘴里说着问候太子的话,眼睛却一个劲的往身后的昌济侯夫妇和云破晓身上瞟,目光一寸一寸的描绘着亲人的模样,只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变化。
外祖父外祖母瞧着黑了些,但是精气神还挺好,阿晓黑了,瘦了,高了,要是放在外头,她都怕自己不敢认了。
迟昱也知道她心里惦记什么,把人扶起来之后就说道:“快去同侯爷侯夫人和阿晓说说话,都那么久没见了,肯定多的是话要说。”
末了他又补充道:“你们聊你们的,孤去看看孤的小菜地。”
种地这种事情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不是靠着种地谋生存而是当个小爱好的,大多种地都有瘾。迟昱自打在听海院里圈了一块小菜地之后就上了心,平时有空都会过来看看,他自己种的菜还给明帝和许皇后送过几次,可以说是成就感满满。
比起昌济侯夫妇和云破晓的惊讶,云衔月知道迟昱对他那块小菜地的看重,同样也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和家人挪位置好让她们能好好说说话,心里自然是感激他的,预备着若是迟昱没空管他的小菜地的时候,自己得更帮他尽心照顾才行。
她又屈了一下身:“谢殿下,您若是有吩咐的只管叫一声,妾身马上就到。”
迟昱笑着摆了摆手:“去吧。”
云衔月这才领着昌济侯夫妇和云破晓到了小花厅,一进小花厅她立马扑到昌济侯夫妇身边,缠着昌济侯夫人撒娇:“外公外婆阿晓,我好想你们啊,特别特别想,做梦都想。”
“要是能和以前一样跟着你们到处游历做生意就好了。”
“胡闹。”昌济侯点点云衔月的脑袋,虽然舍不得外孙女,但还是说道:“现在咱家小月亮都嫁了人了,就是皇家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口无遮拦了。”
他也舍不得外孙女心疼外孙女,可在东宫做太子侧妃比不得在家里当姑娘,外嫁女都要守规矩礼仪,更别说外孙女是嫁进了皇家。有些时候一言一行都得斟酌了再斟酌才行,要不然只怕会给自己惹祸,到时候家里都怕护不住她。
“我知道的外公,我就是跟你们说说,在旁人面前我可规矩了。”说着她蹭蹭昌济侯夫人:“外婆,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对,咱们小月亮心里有数着呢。”
一直没插上话的云破晓也笑嘻嘻的附和:“我作证,我姐平日里装的可好了,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人来疯……唉哟。”
昌济侯收回拍外孙脑袋的手:“胡咧咧什么,你姐好着呢,京城贵女的典范,旁人想要像你姐姐一样漂亮有气质懂规矩知礼节都不知道要拜哪座佛才能拜过来。有个这么出色的姐姐,你就偷偷烧高香吧。”
他是典型的护犊子,家里人自己能说,旁人也说不得,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亲外孙也不行。
“外婆你看我外公。”
侯夫人斜睨了小外孙一眼:“我觉得你外公说的对。”
“哈哈哈。臭小子还想跟老夫争宠,做什么美梦呢。”
外头的冯全听到昌济侯爽朗的笑声,先是看了眼在小菜地里挨个观察自己种的菜的太子,接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也就是云侧妃才能让太子殿下筹谋那么多了,但凡换别人哪有这么好的待遇?哪怕他是个阉人不明白什么情情爱爱,那他也是知道太子殿下对云侧妃是不同的,这段时间太子殿下有多忙旁人不知道,他这个贴身伺候的人是看的明明白白。
前有镇南军的守将李阔将军因年迈而上折子让皇上安排新的守将人选,朝中众人对新任守将的人选各有意见,到现在还没把人定下来。后有淮林举子状告当地官员侵占百姓良田,买卖生员名额,被发现后打死考生十余名,欺杀百姓无数。而那被告的官员,正是江家旁系。皇上和太子殿下想要收拾世家已久,但一直苦于没有好的机会,而现在是机会正好的时候。
因着这些事儿,太子殿下已经有段时间没空踏足后宫了,没想到因为昌济侯昌济侯夫人和云四公子进宫,他还抽出时间特地带人来见了云侧妃,甚至还特地空出地方来给云侧妃她们叙旧。
冯全心里把云衔月的重要等级又往上提高了一级,想着往后云衔月和听海院里有什么消息,该第一时间报给太子殿下知道,免得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当贴身大太监的,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迟昱倒是没有自己大太监的焦虑,忙公务忙的时间长了,过来看看自己的菜也挺好的。看着地里茁壮成长的菜蔬,池塘里时不时一个深猛子扎进水里,然后叼出一个小田螺或者是小泥鳅的大肥鸭子,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其实云衔月住进来那么久,迟昱已经忘了原本听海院长什么样子了,反正现在的听海院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农家小田园。池塘里种着莲藕养着鱼虾泥鳅鸭子,池塘边是果树,地里也是随处可见的绿色和开着的小黄花小紫花,虽不如御花园里精心打理的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野趣。
他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不管是东宫还是京城一些官家府邸,甚至是一些有门路的普通人家都有人学着小月亮种地。可他又不是因为小月亮会种地才喜欢小月亮,而是因为小月亮,他也喜欢上了种地。
迟昱突然就笑出了声,惊的冯全看了过去。迎着冯全的视线,他笑着问:“知道你云主子为什么一进东宫就把听海院里种上了菜养上了鱼吗?”
这事儿冯全还真不知道,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迟昱,看着后者显然很高兴的样子,试探着说道:“奴才愚钝,斗胆猜一猜。云主子可是受了昌济侯和侯夫人的影响?”
“这倒还真不是。”
“莫非是跟殿下您心有灵犀,知道殿下也对种地感兴趣?”
他这个回答显然是取了个巧,虽然猜的不对,但迟昱也高兴的‘哈哈’直笑:“虽然还是不对,但你这个回答孤很满意,回头多领一个月的赏钱。”
冯全立刻眉开眼笑,他打了个千:“奴才多谢殿下。”
宫里伺候的人,看人脸色是基本功夫,有些时候适当的把自己的表情夸张化让主子高兴也是基本功夫。他见迟昱这般高兴,也大着胆子问:“殿下,那云主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入东宫就把听海院全改了?”
“她啊。”说起这个,迟昱都忍不住笑着摇头,他听着小花厅里云衔月清脆的笑声,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她是怕失宠,怕宫里人踩高捧低,怕自己失宠之后没饭吃,特地给自己留的后路呢。”
冯全:“……。”
饶是冯全自诩自己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不免被这个朴实无华的回答给噎住。
“云主子这……还真是……挺有忧患意识的。可殿下和云主子感情好,怕是云主子这些菜只能另作他用了。”
迟昱这会儿心情好,对从小伺候自己的贴身大太监他也愿意多说几句:“你不知道,她其实是不愿意嫁给我的,要不是父皇下了赐婚圣旨,你现在都没有云主子。”
猝不及防听到男女主子之间密辛的冯全:“……。”
这些事情是他能听的吗?
他害怕!
但此刻的迟昱充满了倾诉欲:“孤以前小时候就见过你云主子了,那会儿孤还小,太后又护着柔妃和迟恪。孤被迟恪欺负,是你云主子护在孤身前,还带着云四和孤一起反欺负回去,替孤狠狠出了口恶气。”
冯全心里担忧,耳朵却很诚实的听着,脸上还露出了姨母笑。
“孤当时感动坏了,跟她说孤长大后要娶她做孤的皇子妃。”
联系刚才迟昱说的话,冯全试探性的问:“那云主子是因为当时年纪小拒绝了?”
“不是。”迟昱摇摇头:“她说孤是皇子,以后会有皇子妃有皇子侧妃,还有姨娘通房。她不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所以想要找一个一辈子只有她的男人做夫君。”
冯全:“……。”
突然间感觉脖子凉凉的。
“孤以前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身为皇子,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父皇身为皇帝尚且还要因为平衡朝堂而纳了那么多嫔妃,如果有必要,孤这个皇子的婚事当然也是可以舍弃的。朝廷社稷面前,情爱便不值得一提。谁知道到了最后,两人还能续上这缘分。”
听到这里,冯全笑着道:“那是因为殿下和云主子是天生的一对,哪怕要历经磨难,最后还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迟昱轻笑出声:“是啊,有情人终究能成眷属。”
父皇赐婚之前但凡自己拒绝了,说不定他和小月亮都没有这个结局。只是现在自己羽翼已丰,又有父皇母后护着,为什么不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世家还是权贵,总有一天都会变得他手里的刀刃而不是阻碍,而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殿下,您快来,给您看个好东西。”
他循声望去,小花厅门口云衔月正朝他招着手,笑容里的明媚灿烂仿如当年。他一时间有些恍惚,面前的场景像是跟幼时重叠了。
【殿下,您快来,臣女帮您找回场子。】
他没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孤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