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关闭，整个卧室的墙壁泛着白绿色的光，一时间仿佛进入什么科技空间一般。

江愿时坐在床沿，眼瞳中倒映着游走的代码，慢慢地汇聚成数据链，跳脱出墙壁，形成一双手，向他伸来。

青年视线紧盯，随着那双手的动作，头也不自觉地抬起，额发的水珠滴下掉进江愿时的眼睛里，又被他的眼皮挤出，顺着脸颊滑落，最终掉在下方接着的手心中。

江愿时看着那滴水化成细丝般的数据融入对方的手中。

“Z01？”他不确定地叫着系统的名字。

“我在。”Z01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仿佛就在身旁，江愿时抹了下被水砸到的眼睛，“你怎么跑这来了？”

沉默。

系统没有回应。

江愿时盯着对方手的动向，向左、向右、上、下。

江愿时怀疑Z01在耍他，心里这么想也这么开口问了：“你这样是不是在耍我？”

Z01这次回应：“……没有。”

“你迟疑了。”

“。”

“你到底来做什么？”

“……”

Z01又做起哑巴，江愿时感觉自己在发热，疑似洗过澡的余温未散，让他有些燥热的烦。

“如果您没事的话，就请离开，这里是私人领地。”

“……”

依旧没有回答。

江愿时拧着眉有点烦，既然对方不走，他走行了吧？

青年正要站起身，那双手终于是有了动作，它伸到对方头顶，按在了毛巾上。

江愿时被突入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坐了回去，他睁着迷茫的眼睛，头发被毛巾摸索地翘起，脑袋随着揉擦的力度方向来回轻晃。

这是干什么呢？

好半天，江愿时想起抬起一只眼往上看，发出疑惑的声音：“你……就是来给我擦头发的？”

Z01的声音出现在上方，回答：“不是，这算计划之外，因为您不吹头发就要睡觉。”

江愿时反驳：“我只是想躺一下。”

Z01：“那样枕头也会湿，并且我不记得您有不吹干头发就休息的习惯。”

江愿时：“我也没在你面前洗过头吧？”

Z01：“有过，很多次。”

江愿时：“有吗？”

“两个世界算下来，一共六次。”Z01说完，不等对方反驳，直接拿出证据，墙壁上亮起的大屏被切分为六份，每一块都是江愿时洗完头发出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江愿时顶着原主的壳子带着完全吹干，甚至炸毛的出来，上面甚至还有热度显示，他头发那块红温得很明显，前五块都是不同的红温炸毛头，只有最后一张，顶着江源躯壳的是个蹋蹋的湿脑袋。

江愿时：“……”

他的头发还在被擦着，只不过搓着搓着，脑袋就往下缩，Z01提醒：“宿主，请别乱动。”

江愿时缩着头：“没办法，头发扫着脖子痒，话说你到底在记录些什么鬼东西?”

Z01平静道：“我记得已经过您的同意。”

江愿时：“我是同意，但我也说过别让我看到，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公开处刑我的吹发手法？”

“看来您似乎还没有意识到。”Z01收回手，将毛巾拎起。

“什么意思？”

江愿时看着毛巾自动悬空飞向浴室，随后大手在眼前变成吹风机，没有电源，但呜呜冒风，吹得他的脑袋热热的。

吹风机没有噪音，江愿时清晰地听见了Z01说的话：“您的习惯正在出现奇怪的转变。”

养成一个习惯要多久？根据人类世界的百科得到结论，21天养成一个习惯。

习惯一旦养成，无论好坏都会持续很长的时间，甚至贯穿人类的一生，因此改变一个习惯也很难，也许花上数日到最后还是会重蹈覆辙。

在Z01的观察下，江愿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出现了很多细节上的变化。

洗头不擦已经算是最小的问题。

曾经要靠美食店认路，同一条路只记得去的方向，对回路陌生的江愿时，竟然在下城区离开黑诊所时一出门便分辨出方向，明明两端都漆黑一片，江愿时却轻车熟路般走了回去，回路甚至无视了美食站。

家门口的大门明明扫描人脸就能进，那么明显的显示屏，对方却选择掏钥匙开门，在不看钥匙的形状，一次插入便打开了大门。

就跟自己家一样。

江愿时听着Z01的分析下意识反驳道：“可云卿不是说任务世界会为了代入感，场景更加贴合本人生活吗？那扇大门和玄关确实跟我家的很像。”

“但首次进入新世界就能熟练运用该世界工具，我想这并不合理。”Z01越往下说，江愿时的脸上就多了一分茫然，“您似乎没有发现，您修车时候的工具从未出现在您曾生活过的世界。您看着很迷茫，那么请问您现在能想起修车时的工具长什么样子吗？”

“……不记得。”江愿时毫无印象。

“我只记得自己修了车，没在意工具。”江愿时明明坐在床上，却感觉自己周边什么的都没有，他皱着眉思索问，“可，云卿也在边上，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如果有问题，他应该会提醒……”

Z01：“您是怎么确定他跟您是一个世界的，就因为他曾玩过您制作的游戏？”

不知为何，江愿时总觉得Z01平静的语调中带着点冲：“我怎么感觉你说话方式怪怪的？”

Z01：“没有，您的错觉。”

江愿时：o.O

“你确定？”

“确定没有。”Z01回答得很果断。

好吧，那就是有了。

谁惹他了？谁又敢惹Z01？

江愿时想不明白，反正不是他就对了。

江愿时揉着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云卿是未来的人？”

Z01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您为何如此判断？”

“因为他说的那个游戏是在我死掉的那天发行的。”吹风机的温度不高，但干得很快，江愿时抬眼盯着额前飞舞的头发说，“既然他玩过，只能是在我后面死掉的，但又对这个世界的工具熟视无睹，所以……他总不能就是这个世界的吧？”

江愿时的想法总是很大胆。

一般人大概会觉得云卿的世界发展和这个世界差不多，又或者江愿时用的工具没准是贴合了云卿的世界，但偏偏江愿时全部都跳过，直接来到正确答案。

Z01：“您的猜想与我的分析吻合，89%的概率。”

江愿时嘴巴微张，老半天没合上，Z01顺手帮忙托了下巴，江愿时合上嘴，砸吧两下说：“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Z01：“曾经是。”

江愿时：“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Z01：“您应该知道小说世界任务完成并且主角角色觉醒，该世界便会成为真正的世界被投入其他部门管理。”

江愿时点点头，Z01继续说：“但还有一点未与您提及，本来宿主不可能遇到这种情况，但现在看来在您的身上不适用，在小说世界成真后世界意识将会选择一个角色作为气运之子，世界靠着围绕气运之子运转，慢慢的，世界npc将会逐渐都拥有自我意识，开始繁衍、运转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到那时世界将不用依靠围绕气运之子便可独自运行。但有一个问题，在真正世界未成熟前，一旦气运之子死亡，世界意识找不到其他可承载者，该世界便会停止最后崩塌消亡。”

“为了挽救这样的世界，上面做出的决策是将这种失去气运之子的世界再次降级，便会小说世界，一切重置，重塑角色，直至新的宿主到来，完全任务并觉醒那些角色。”

江愿时：“那要是任务完成，角色没觉醒呢。”

Z01：“依旧按小说世界规则进行，直到觉醒那天，但概率跟人类中上亿彩票差不多。”

江愿时心中呵呵一笑，那他运气怪好的，做两次任务碰上两次，但偏偏那么多bug，都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世界需要世界意识的话，那上个世界怎么办，那东西不是被你吃了吗？”

Z01淡淡开口：“是的，但吃完不消化，顺手浓缩清理后找了个载体。”

江愿时的头发干了，吹风机的风从头发吹到他的后背湿掉的那块，江愿时没忍住抖了下，他单手拎着领子让吹风机吹：“吹这里。”

“好的。”

“你说的载体，不会是那个活着的黑衣人吧？要不是当时脱离的着急，我还想问你他是谁来着。”

Z01：“他只是个范滇家的保镖之一，但曾被范堂操纵过，勉强有了些能量，后来上级对这次的改编很感兴趣，便保留了这个角色，但未来如何发展要看他自己。”

江愿时：“不过这都是后来，你是算准了上面一定会满意，所以放进去的吗？”

Z01：“一半的概率，世界意识不能被察觉消失，否则任务也算失败。”

“哦，看来我又得感谢你，不然又要重开了。”江愿时抖了抖衣服，自我反驳，“……不对，我们也算扯平了，毕竟任务失败，你还没办法换人。”

Z01：“……”

江愿时问：“所以说这么多你就是来提醒我，这个世界不对劲的？还有云卿，他现在跟你绑定着，你想做什么？”

江愿时眼神冷漠，墙壁上游走的数据链顿了下，半天才恢复正常，Z01：“您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我不会杀死宿主。”

“原来你听得懂题外话啊。”江愿时放下衣服问，“那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云卿还是谁，如果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能跟系统绑定，而不是成为npc。”

Z01：“很抱歉，这些因为资料权限不足无法得到答案，上报上级按目前情况容易引发抹杀结局，只能静观其变，目前有一件好事是B33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一切尚能正常运行。”

江愿时：“也许吧，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举报，只会更激进地努力完成任务，赶紧带着云卿回家。”

“您的答案占预估结果的四成。”

江愿时挑眉：“什么意思，那你演算的结果里哪个最容易成功？”

Z01：“囚禁与毁灭。”

？

“你确定是B33和云卿？谁囚禁谁？”

那对笨蛋情侣？

吹风机停止工作，顷刻间在江愿时眼前崩散成数据回到墙壁，Z01的声音响起：“宿主，系统没有人类的意识，只是生命体，Ta们的意识中从不存在爱情，或者说不具有情感认知，一切不过行为是收集了其他生物的数据并跟着模仿。”

“可，他们靠什么觉得这是爱情？”江愿时感觉太阳穴抽抽的，像是在听什么科幻故事。

Z01道出事实：“情感模拟往往掩盖的是Ta们最原始的欲望，也是唯一的驱动力——食欲。”

Ta们吞噬一切，将渴望的事物吞入身体，融为一体才是最安全的手段。

“嗯……好克啊，你们系统融入的成分还挺杂的。”江愿时完全没有被吓到，看上去压根不在意这点，反而寻思，“你别说，这样他两更好磕了，就是感觉云卿会在B33胃袋里打军体拳。”

Z01：……

“您的思想确实异于常人。但您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您与B33已绑定，一旦任务失败无法解绑，Ta为了云卿也会第一个攻击您。”

江愿时两手往后撑，整个人半仰着，眼睛微微眯起，话语拖着长音：“可是……我感觉我现在更危险诶。”

江愿时抬起一只脚，晃晃脚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红色的数据链。

链条随着脚腕的晃动，却依旧无声无息。

江愿时歪着头，说：“解释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