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沅更气了。
外人面前装得再绅士,这人心里就是黑的。
黑的!
在乐橙回来之前,郑修闻离开了方沅的房车。
拿着保温杯的乐橙见方沅在沙发上气愤抱臂,小心翼翼地问:“沅哥,郑总和你聊了什么?”
方沅没有回答,一味地发泄,“资本家!可恶的资本家!”
乐橙猜测是方沅遭遇了什么剥削,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嘴上跟着骂了两句,顺道问:“沅哥,你嘴怎么这么红?”
方沅哽住半天才回,“我自己咬的。”
乐橙将信将疑。
晚上八点,第一天的所有戏份结束。
范泓仕将b组的方沅叫回来,给他们做了个简短的复盘。
虽然今天的戏份简单,但还是暴露了一些不足。
董星朗和斯倩问题不大,范泓仕挑了几个他们没有处理好的细节讲解一番,两人都是一点就通。
到了方沅,范泓仕翻出今天下午的一段废片,播给他看,“方沅,你看看这段,自己能看出什么问题吗?”
和上课点名一模一样的提问方式让方沅压力倍涨。
屏幕上播出的是这部电影第一个长达一分半的长镜头,段一南和何初从顶层的屋子走出来开始拍,一直到楼下的院子里。
这段是今天唯一一段比较高难度的戏,台词又多又密,后半段还会爆发一次争吵。
因为有了心理暗示,方沅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觉得哪里都是问题。
范泓仕不想为难他,相反,他对方沅抱有极高的期望,将进度条拉到后半段,重复播放了一遍段一南和何初的争吵戏份,“这块的情绪处理得不错,台词也到位。”
方沅只求斩立决,笑得有气无力,“范导,你要不直接说?”
范泓仕终于进入正题,他将进度条拉回前面两人平和聊天的片段,“你太关注后面的争吵戏,所以你前面这段看起来都像是为了后面吵架在做铺垫,这是节奏的问题。”
“而且,你身上有何初的影子,但是我看不到你和这栋老楼的联系,你不仅要和你的角色共鸣,还要和对戏的演员,身处的场景去共鸣,这是融入的问题。”
“镜头面前,情绪爆发的戏都是好演的,大家都是演员,难道还有谁没学过怎么流眼泪?”范泓仕怕说得太多会让方沅进入模板,“你得把自己沉浸到角色中,融入场景里,跟着角色的逻辑去走。”
不过这也不能怪方沅。
很多第一次演电影的演员都会有这个通病。
他从前只演过快节奏的网剧,时间紧任务重集数多,导演只需要那一个最巅峰的点,只要那个点的情绪和台词达到导演要求就会迅速进入下一条,场景更是拍完就拆,下个剧组还要等着用场地。
这边演员还在哭,那边道具组已经在喊着收收腿了,别说融入,能不出戏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电影拍摄过程中很多长镜头,把握节奏和融入场景就显得尤为重要。
范泓仕说:“你好好领悟一下。”说完便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电影和电视剧差别巨大,当初试镜时他就知道方沅没有拍过电影,很多事急不了,得一步步来。
剧组人员陆陆续续都收工了,方沅还站在原地琢磨。
董星朗拍拍方沅的肩宽慰他,俊脸咧开大大的笑,“也不用太着急,第一次拍电影都会这样,拍着拍着就习惯了。”
方沅虚心请教,“你第一次拍电影的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吗?”
“那我不记得了,你也知道,我第一次拍电影的时候才六岁。”董星朗说,“我是实操先于理论,等长大后再回过头琢磨,很多处理方式都成肌肉记忆了。”
下了戏,斯倩脸上重新挂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细眉微皱,虽然冷冰冰的,到底还是开口提点,“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过往拍电视剧的经验都丢掉,拍电影和拍电视剧不是一回事。”
董星朗用开玩笑的口吻补充,“也不用真的全丢掉,毕竟你以后还是要拍电视剧的,咱们又不像斯大美女,天生大荧幕的命。”
斯倩扫他一眼,没和他废话,摆摆手,率先离开了片场。
远处助理还在等,董星朗也没有久留,打着哈欠道:“我也回去了,今天一大早起来赶开机仪式,困死了。”
等董星朗也离开,便只剩方沅还在原地。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老楼,里面还有场务在忙碌,昏黄的灯光打在楼道里,人影绰绰。
乐橙找过来,问要不要现在回酒店。
方沅忽然问她,“橙子,你觉得,拍电影和拍电视剧有什么不同?”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都是作为观众看电影,还是第一次进电影剧组。”乐橙知道他是拍戏遇到了问题,“沅哥,要不先回去休息吧,精神好了,说不定很多想不通的事就能想通了呢。”
见方沅点点头,乐橙又说:“那我去房车收拾东西,沅哥你先上保姆车等我。”
保姆车停在片场外,上了车,方沅身体被倦怠席卷,他闭着眼等待善后的乐橙,打起瞌睡。
十分钟后,方沅被脚步声吵醒,远远跑来的乐橙手里举着什么,迈进车里冲方沅问:“沅哥,你开机红包是不是落在房车上了?”
方沅看着失而复得开机红包,上面的折痕无比熟悉,的确是郑修闻从自己这里拿走的不错。
他也不困了,从乐橙手中接过红包,拆开一看,里面的88居然变成了888。
“咦?”乐橙不解,“怎么钱变多了?不会是我拿错了吧?”
方沅看着手里的钱,先是怔愣,又发现红包里还有东西,是一张副卡。
乐橙吓得弹起来,头撞到车顶好大一声,“我是不是得给人还回去,失主不会报警吧,”
他抬手支着额头,温热的掌心覆盖眼睛,哑然失笑,慢慢笑出了声。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被蒙在鼓里的乐橙一头雾水,“怎么了沅哥?”
好一会儿,方沅才放下手,眼下笑得发红,“我知道是谁的,我还就行,你不用管了。”
接下来两天,方沅都在试图体会范泓仕所说的沉浸和融入。
方沅的通告单没有董星朗和斯倩的这么满,每天在b组拍完个人戏份之后,就往a组跑。
与其自己瞎琢磨,还不如泡在场景里,找找感觉。
董星朗和斯倩正围在监视器前听范泓仕演戏,方沅就坐到大树下的石凳上和特约演员唠嗑。
特约演员在戏里没有名字,只有“王婶”这么个称号,不是在背景里择菜,就是在闲聊打牌,有两三句词,算是中特。
而她这会正在织毛衣,哪怕镜头没有在拍,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王婶,你织毛衣是戏里的一部分吗?”方沅问。
“是啊,副导演说,自己找活干,我寻思着织毛衣也挺合适的。”木针在王婶里上下翻飞,动作又快又利落。
“可是现在还没有开拍呢。”
“我这毛衣,是给我刚出生的孙子织的,反正也是闲着,多织两针呗。”王婶将手里已经织了一半的小衣服举起来,针脚细密,花纹好看。
“又在炫耀你刚出生的小孙子啊?”演小卖铺老板的秃头大叔笑嘻嘻地插进两人的闲聊里。
特约之间大多相互认识,没有戏拍的时候就只能围在路边唠嗑,互相都知道点底细。
王婶捂嘴谦虚道:“我有什么好炫耀的,听说你女儿保送上大学了,你才要敲锣打鼓咧。”
秃头大叔神情掩不住的得意,开口变成了谦虚,“没有没有,又不是清北,不值得敲锣打鼓的。”
午后暖阳驱赶寒冷,照得方沅浑身懒洋洋的,他听得津津有味,顺口道:“保送很了不起啊。”
秃头大叔笑得更欢了,嘴里不停地喊着“哪里哪里”。
范泓仕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远远看着,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斯倩戏服外裹着毯子,轻闭双眼,方便化妆师在她脸上补妆,点评般开口,“范导挖到了个好苗子。”
董星朗摇头晃脑地说:“难得还能听到你夸人。”
“实话而已。”
范泓仕看得出斯倩是认可方沅的,“你也觉得方沅不错?”
“他有天赋,而且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用心。”斯倩说,“有这两点,早晚会火。”
董星朗却不这么认为,“多的是有实力的演员被埋没,他没背景没后台,怕是难咯。”
斯倩睁眼,轻飘飘一个眼神飞过去,“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什么意思?”董星朗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方沅也有背景?谁啊?”
斯倩却笑而不答。
范泓仕倒是不关心这些,只要演员能好好拍戏,别仗着有的没的将剧组搞得乌烟瘴气,其他什么他都可以让步。
这两天里,除了睡觉和化妆,方沅就连吃饭都待在老楼里,状态比起第一天果然好了不少。
连跟组编剧旁观了一场戏后都赞不绝口,“方沅演得不错啊,很多我想写但没写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都能领悟到。”
“聪明有天赋还肯用心。”范泓仕从不吝啬夸奖自己的演员,“说不定真会前途无量呢。”
今天的拍摄结束,方沅没有回酒店,而是回了郑修闻的家。
明天要拍夜戏,早上没有戏份,郑修闻家次卧的床大又软和,他做好打算,明早要睡个懒觉,为晚上的大夜戏养足精神。
再说,敬业精神他还是有的,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