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蕴关掉手机,在书桌前坐立不安。一个单词背了好几遍,低头再看一眼还是跟第一次见一样陌生。
回想起刚才在唱片店门口邬蒙脸上那个打趣的笑容,辛蕴只觉得自己的脸蛋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夜已经深了,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夜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辛蕴拉开窗户玻璃,将脸探出去,呼吸着夜晚的清冷空气。
如此重复几次,总算平静了心绪。
辛蕴背完单词,又整理了一下最近几天的错题集,抬头去看桌上的时钟,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
她捶了捶有些酸软的后腰,站了起来,打算去卫生间里洗一把脸。
推开房门。
看见客厅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吴咏梅坐在沙发上,正在低头缝补着什么。
吴咏梅年轻的时候跟着村里的老裁缝学过几年手艺,曾经还在一家裁缝铺子里帮过忙,手艺活很精细。在辛蕴的记忆里,她小时候经常能看见吴咏梅在灯下缝缝补补的场景。
辛蕴顿住脚步,注视着灯下吴咏梅专注的侧脸。
橙黄色的灯光下,吴咏梅那张瘦削黝黑的脸庞似乎变得线条柔和了些。
应该是感受到了辛蕴的目光,吴咏梅转头看了过来,看到辛蕴正看着这边,她脸上露出一个笑,问:“怎么出来了?是饿了吗?”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站起来,“锅里有鸡汤,我去给你热。”
不管辛蕴吃不吃,吴咏梅每天都会为她准备夜宵。辛蕴食量小,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吃夜宵的,偶尔吃上一两回,吴咏梅都会开心很久,仿佛得了什么了不起的荣誉勋章似的。
辛蕴本能地想摇头,但望着吴咏梅的脸,她还是点点头,说:“好。”
吴咏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嘴里道:“我特地找农村里的老太太买的土鸡,她说是她自己家里养的,本来是要留给她自己孙子吃的。要八十块钱一只呢,比一般的鸡贵一倍都不止。”
辛蕴跟在吴咏梅身后,靠在厨房的玻璃门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厨房的灯光十分明亮,辛蕴的目光落在吴咏梅身上的那件睡衣上。
印象里,那件粉白色的睡衣吴咏梅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应该是磨损多了,睡衣的胳肢窝那地方破了一个洞,随着吴咏梅的动作时不时地漏出来。
这几年他们家的条件越来越好,但吴咏梅还是保持着勤俭的好习惯,外面撑场面的衣服买了不少,但贴身的衣服总是缝了又补,舍不得扔。
吴咏梅拧开煤气灶,转头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辛蕴,脸上都是笑,说:“这鸡我用高压锅熬了三个多小时,骨头都烂了,一点鸡精都没放,鲜得不的了。”
辛蕴扬起嘴角,说:“那待会儿我要喝一大碗。”
吴咏梅笑得更开心了,说:“没问题!想喝多少都有,要是不够明天我再炖。”身上的那件旧睡衣让她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温柔。
“妈。”辛蕴喊了一声。
吴咏梅回头看她。
辛蕴的嘴唇抿了抿,想了想,开口道:“你跟爸爸现在还好吗?你们俩……会离婚吗?”
吴咏梅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她转头去看灶台上的那锅鸡汤,沉默了一会儿,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其余的事情都不要操心,妈妈会帮你安排得好好的。”
辛蕴低头看着脚下光洁的地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顿了一会儿,她沉默地转身走到外面的餐厅。
吴咏梅很快就端来了一碗热乎乎、黄澄澄的鸡汤。
辛蕴轻轻吹了吹热气,低头喝了一口。
果然味道很好。
她抬头冲吴咏梅露出一个笑,说:“真好喝。”
见到辛蕴喜欢这碗鸡汤,吴咏梅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嘴角微微扬起,“嗯”了一声。
辛蕴的眼睛被面前这碗鸡汤的热气熏得暖洋洋的,她一口气喝光了鸡汤,又抬头看着吴咏梅,说:“妈,我之前两次月考都考了全班第一名,拿到了青苗奖学金,下周一就能领奖了。”
吴咏梅的眼睛亮了亮,欢喜道:“奖学金?”
辛蕴点点头,说:“嗯,足足有六千块呢。”
吴咏梅现在大大小小也算是个“贵妇”了,自然看不上这区区六千块,但是听到辛蕴这么说,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想不到,我女儿现在也能赚钱了呢,真厉害啊!”
辛蕴笑得眼睛弯弯,说:“妈,等我拿到了钱,我们一起去逛街,你挑东西,我买单,怎么样?”
吴咏梅白她一眼,笑着说:“口气还挺大。”嘴上不屑,她的手已经拿过辛蕴面前的那个空碗,转身到厨房盛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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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没睡好,辛蕴第二天早上赖了一会儿床。
好在三班的早读课一向没有老师坐堂。
辛蕴踩着铃声背着重重的书包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的时候,黄丽君早就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等着她了。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辛蕴,一脸的急切和渴望。
辛蕴一眼就看出此刻对方眼里的兴奋应该不全是为了她书包里的那杯豆浆。
“给你,今天是百合山药味的。”辛蕴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拿出那杯豆浆递给黄丽君。
黄丽君接过豆浆却没有喝,而是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被偷的资料费还回来了。”
果然是因为有新八卦。
辛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她:“真的吗?”要不是黄丽君说起,她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黄丽君猛地点点头,说:“真的!”她冲教室的某个方向抬抬下巴,说:“李珠今天早上六点钟不到就来了,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偷的钱。”
辛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李珠正表情夸张地和围在她旁边的几个女生说着什么。她扎着一个马尾辫,发际线有些高,总是佝偻着腰,含胸驼背的,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太婆。
辛蕴知道李珠一向是三班晚自习“茶话会”的重要主主持人之一,凡是三班的八卦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只不过辛蕴没想到李珠的八卦之心竟然强到了如此地步,早上六点钟到校,就是为了看看那个小偷究竟是谁。
“你猜猜是谁偷了钱?”黄丽君压低了声音,凑到辛蕴耳边问。
辛蕴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当然也有好奇心,她问:“是谁?”
黄丽君冲她眨眨眼,有点讳莫如深的样子:“其实也不好说,但是基本上能锁定三个嫌疑人。李珠说当时她到班里的时候有三个人也到了,一个是秦凌风,另一个是潘青昀,最后一个……你猜猜是谁。”
辛蕴好奇地看着黄丽君,催促道:“是谁?”
她这求知若渴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黄丽君,她一字一句地说:“是班长!”
辛蕴瞪大眼睛,十分意外:“王嘉禾?”
黄丽君用力地点点头,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教室里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两人抬头去看,发现史振邦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很少这么早来学校,看来肯定是因为昨天资料费被偷的事情一晚上没睡好。
史振邦板着一张脸走到讲台上,他先是环视了一眼底下的学生,这才弯腰去摸讲台的抽屉。
下一秒,他摸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史振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个塑料袋,又抬眼去看坐在下面的学生。
学生们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史振邦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是精彩。
钱找到了,他应该高兴。
可是这钱真的是他班上的学生偷的,他心里又很失望。
其实昨天晚自习史振邦讲的那些话也存在着诈一诈那个小偷的成分。毕竟他也不能肯定这钱就一定是班上的学生偷的。
史振邦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比起班里有学生偷钱,他更愿意相信是外面的人趁着教室里没人把这个钱偷走了。
但事实就是事实。
他叹了一口气,拿着那袋子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看了一眼底下的学生,步伐沉重地走出了教室门。
看到史振邦离开,教室里先是保持了一会儿安静,片刻后,又像是滚沸了的开水,一下子炸开了锅。
虽然史振邦真的如他所说没有再追究,但是同学们却抑制不住好奇心。大家都在讨论究竟是谁偷了钱,开始一个一个地排查今天早上到得比较早的几个同学。
辛蕴的眼神穿过半个教室,直直地望向坐在前排的王嘉禾。
对方坐得笔直,似乎正在低头补作业,她的背影看起来十分专心,只是偶尔会回头和后面几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同学说笑几句,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些同学望过来的怀疑目光。
好强的心理素质。辛蕴心里赞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辛蕴听到了一些关于王嘉禾的风言风语,很多人都在说是王嘉禾偷了资料费。
据秦凌风所说,他和李珠一样,也是因为好奇所以特地早到的,他几乎是和李珠同一时间到教室的,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往讲台的抽屉里放钱。
而潘青昀本身就是个富二代,他脚上的名牌鞋几乎都没重样过,自然不会去偷这个钱。
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王嘉禾了。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说王嘉禾本来就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笑面虎,她表面看起来能和班里所有人都玩到一起,其实背地里性格很阴险。她能做出偷钱的事情也不奇怪。
说这些话的同学本来以为会在辛蕴这里得到一些共鸣,毕竟谁都知道辛蕴之所以被班里的同学排挤很大程度都要归功于王嘉禾的“一时嘴快”。
但辛蕴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每次大家聊起这件事,她既不主动开口,也不接话迎合,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害羞地笑笑。
她心里当然也觉得痛快。
只是辛蕴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因为有一件更值得期待的事情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