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窗犹豫片刻，伸手接过狱老大再三递过来的锅盔，大快朵颐地吞咽下去。

狱老大又将盛满豆浆的杯子递给他，并使眼色给周围几人：“喝口豆浆，慢点吃，别噎着。”

几个小弟该递筷子的递筷子，该帮忙夹菜的帮忙夹菜，细心周到，称得上服务行业的典范。

直到沈雾窗打响第一个饱嗝，狱老大才小心翼翼地问：“沈老大，你真能带哥儿几个逃出去？”

沈雾窗右手一抖，筷子掉落在地。眼尖的老七恭恭敬敬地捡起，递上，被老六“啪”地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不知道给换双干净的？”

沈雾窗又打了个饱嗝，掌心朝外表示推拒：“不用了谢谢。”

他疑惑地看向狱老大，“是谁告诉你我能带你们逃出去的？”

“哎哎哎，”充当人形摄像头的狱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上前来，“凑在一起干嘛呢？吃完了就排队出去干活，说你们呢，都当没听见啊？”

围在桌前的小弟们一哄而散，狱老大也自觉噤声，迅速拎着沈雾窗站起，在狱警的注视下排成整齐的一纵列。

他将沈雾窗拱在队伍的首位，低头对他耳鬓厮磨：“云璟小兄弟告我的。”

“嗯？”狱警倒提警棍，从他们身边经过，“说什么呢你们？”

狱老大做贼心虚地立正，“没什么，说今天的豆浆还挺好喝。”

他戳了两下沈雾窗的腰窝，示意他多少说两句把狱警糊弄过去。沈雾窗“嗯”了一声说：“是好喝。”

“是吗？改天我也尝一下。”狱警哼了一声，突然暴怒地发作，“怎么还有人在交头接耳！你们今天通通去踩缝纫机！”

“都交给我们吧。”狱老大又贼心不死地补充了一句，这次没被狱警听到。

*

坐在服装缝纫车间的工位上，沈雾窗不动声色地整合了二十四小时内禁闭室外发生的全部。

通过狱老大喋喋不休的讲述，沈雾窗得知狱友们的态度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转变，都是因为昨天他在被关进棱镜室后，一直潜伏在人堆里的云璟跳了出来，极尽夸张地对众人描述了一番沈雾窗被抓进异管局前的英勇事迹。

说他人赐外号“二维暴君”，能将视域范围里的一切事物通通变成二维平面。并且提出只有跟随“二维暴君”的引领，众人才有逃出牢狱的希望。

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令众人沉寂已久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

有人提出质疑：“凭什么相信他？”

云璟大言不惭：“凭他敢进禁闭室啊！”

短短一天，他就已经凭借无害可欺的外表把异管局明里暗里的门道摸了个一清二楚，对于他们如何惩治不听话的犯人更是了如指掌。

“你们到时候看他有没有从禁闭室被抬着出来不就知道了？”

结果沈雾窗还真没有让他和谢洋洋失望。

*

狱老大在沈雾窗旁边献起了殷勤，直言要把他缝制衣服的件数均摊到二到七的小弟头上，自己则像哈巴狗一样蹲在他脚边表着衷心：

“沈老大，这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如果您真有法子带我们冲出异管局这破地方，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差遣。所以……”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两团明亮的火焰，“接下来是什么安排？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下？”

沈雾窗已迅速进入了角色，边观察着狱警的动向边狐假虎威道：“接下来先闭嘴！你想害死我们吗？等我跟云璟联系上再说！”

“哦！是，是！”狱老大自觉失言，轻轻掌了两下自己的厚嘴，不忘用气音提醒他：“云璟小兄弟说他们今天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异管局一至三层的楼梯清洁，午饭时间放饭窗口接头。”

“我知道了。”沈雾窗说。

余下的时间，所有人均专心致志地踩起了缝纫机。

*

这天中午，沈雾窗、谢洋洋和云璟在公共食堂找到一个私密的角落，共商越狱一事。

各监舍的犯人听说三人身系逃离异管局的希望，纷纷为他们打起了掩护。

沈雾窗是个会抓重点的，见到谢洋洋和云璟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不见关在？”

在他的印象里，即使不赞同谢洋洋等人越狱的想法，关在也不会躲起来不出面。

“正要跟你说这件事。”谢洋洋左右张望一番，将声音压到最低，确保除了沈雾窗和云璟以外，再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完全抛弃了平日里表现出的懒散，郑重其事地说：“根据云璟掌握的情报，食堂是不同监舍的囚犯们能够碰面的唯一场合。但这两天，我们一次都没有在这里遇见过老大。后来我打听到他被异管局的局长单独叫去审问了，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我和云璟商量过后怕他出事，想出了煽动其他人越狱的法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趁监区大乱找到老大、救走他。”

云璟急切地点点头。

沈雾窗对谢洋洋生出这个点子并不感到意外，但他仍然多看了谢洋洋和云璟一眼，对他们和关在之间的羁绊又加深了一层理解。

他并不介意做他们口中“救援关在计划”的工具人，甚至就算谢洋洋和云璟什么都不说，他也会主动要求参与进他们的计划。

一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二是因为人非木石皆有情，与协会众人尤其是关在相处那么久，他也对他的安危感到担忧。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他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谢洋洋说：“异管局的建筑材料里掺拌了陨石提纯物质，类似于一种特殊的异能结界或屏障，能够保证异管局里外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利用异能撼动这座建筑。”

“除了这个，异管局还有第二层保障：金字塔顶端垂直下来的一楼正中央，有一台白天黑夜都在工作的异能环控中枢系统，连接监控着异管局所有囚犯的颈环，能够确保在犯人发动异能的瞬间通过颈环向他注射异能中和剂。最多不超过三秒，这个人就会昏迷，被狱警抬走处理。”

“这个我听说了，”沈雾窗陷入沉思，说出他的推断：“……也就是说，在异管局里不是完全不能使用异能，而是必须在昏迷之前的三秒内触发，触发了不一定有用，因为会被环控系统立刻监测和控制。但是如果囚犯们能齐心协力接力破坏的话……”

最终有人是能够逃脱的。

谢洋洋肯定了他的想法：“监狱里这些囚犯不是不想逃出去，而是每个人互不信任，没有人高尚到愿意为了其他人逃脱自己做垫脚石。”

云璟及时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你说你跟人商量好要逃跑，违反监狱禁制发动了异能，你昏了，别人转头就把你撂在原地，你多亏啊！”

“但是我们跟这些乌合之众不一样，”谢洋洋补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救老大，只要能救他出去，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沈雾窗听得热血沸腾：“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你之前在食堂喊的那一句，已经为他们相信你是领军式人物打下了基础。”

“加上本天才对你英雄事迹的渲染。”

“我让云璟对外散播，你是我们协会的高层，有意愿和能力带领大家逃出异管局，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维持好你的人设，像昨天早上在食堂里一样，让大家相信你、拥护你，愿意听从你的差遣，这样我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往下进行。”

“通俗一点就是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厉害一点，别窝窝囊囊的。”

“你就跟他们说协会在异管局外找了人接应，让他们按照我们的安排去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沈雾窗该做的事情交代完。

沈雾窗记下了关键，问：“那你们呢？”

午饭时间就快结束，谢洋洋加快语速：“我们监舍今天的工作是到金字塔外面去种菜，我的异能是「信息传递」。我会找准空隙对现在还躲藏在外面的秦冲发动异能，让他今晚十点带人冲进异管局制造混乱，吸引异管局绝大多数的火力。你们两个以异管局遭到突袭的警报为信号，开始行动。记住了吗？”

沈雾窗和云璟不约而同重重点了下头。

*

异管局监舍的门，与异管局整体建筑使用了同种材料，普通异能无法对其造成破坏。

而如果想打开监舍的门，就需要两名特定狱警的共同指纹或他们那层监狱主管的权限。

好巧不巧，沈雾窗和云璟这层的监狱主管是个念旧的人，据说他在调动至异管局前就是某男子监狱的监区长。

那时受科技发展水平所限，还没有电子锁的问世、通行权限之类的说法。

他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爱听钥匙“丁零当啷”的碎响，于是利用自身异能，将“权限”这一概念从脑海中抽取出来，具象化成均等的五十份，代表他所管辖的每一个监舍，制成了一盘钥匙，整天挂在裤腰带上，按特定的时间节点前来巡视。

这就给了云璟可乘之机。

他异能是「挪物」，可以不经自己的手，将某处的物品直接挪到另一个地方。

因此当天夜晚十点零五分，这位监区主管因为有事耽搁，稍微晚了一会儿，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例行前来检查的时候，云璟立刻发动异能，把他腰间别着的一整盘钥匙转移至沈雾窗那里。

异能发动的第三秒，云璟眼神涣散，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监狱主管震怒。

他气急败坏地奔向云璟所在的监舍，让两名狱警合力打开这间监舍的门，在云璟身上翻来覆去地搜寻，搜寻不到又转向同一间监舍里的其他囚犯，火冒三丈地喊：“谁拿了我的钥匙！还不赶快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