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惊异地看着缓缓降落在桌子上的薄纸,纸上花束栩栩如生,像打印出来的图片。
“好神奇的异能!我能上手摸一下吗?”学生伸手触摸纸张的纹理,“是光滑的!花束本身是被压缩进这张纸里了?”
环卫工人捧起纸张嗅闻,“没有味道。”
“你们觉不觉得,它像被封存在了外表是纸张的隐藏空间里?我们看不到、摸不到,也闻不到。”记者大胆猜测,“会不会打破这个隐藏空间,就能让它恢复原样?”
“怎么打破?把纸撕掉?”云璟跃跃欲试。
律师及时制止:“不行,我怀疑那样只会让花束四分五裂。”
“我的异能是复原,”无业游民站了出来,“要不让我试试?”
……
可惜「复原」只能还原存在于三维空间的物体一分钟前的物理形态。
而在他之后,其余几人轮番上阵,都对这张纸束手无策。
包括沈雾窗也向众人示范了自己在家尝试过的将其升维的方法,盯得两眼泛起泪花。
关在及时递上纸巾。
“你的方法也许成立。据我所知,异管局似乎掌握撤销异能影响的训练方法。最不济他们还有项培风的「净默」。”
他向沈雾窗解释了项培风的异能特性,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如果你的确想掌握将物品还原成三维的方法,或者有什么不得不升维的物品,我们可以迂回地向异管局……”
“没有没有,不用麻烦。”沈雾窗收起“花束”。
有项培风在,他不必再担心领导和同事的安危了。
“嗯,”关在继续说,“但我还是建议你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尽量少用异能。物体,尤其是生命体降维以后后果未知,我怕你因此后悔,背负心理压力。”
沈雾窗点点头。
*
其余成员各自有事,纷纷散去,只留下关在、云璟、谢洋洋。
关在向沈雾窗介绍:云璟和谢洋洋是吃住都在这里,负责看店的老员工。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叫秦冲的,正外出执行委托。
小关委托服务中心明面上不与协会挂钩,算是协会的一个秘密据点,其他人只在有事时过来。
而云璟给出的印错地址的烫金名片,则是协会用来招收成员的“特别定制”,算是对沈雾窗能力的认可,换句话说,这是一张考核直通卡。
之后的一个星期,沈雾窗逐渐适应了待在委托中心的生活。关在怕他闲着无聊,给了他一台淘汰下来的旧手机,让他先凑合着用。
为了安全着想,他很少出委托中心的门。闲的没事就上上网、看看书、打打游戏,以及听协会成员吐槽今天又接到了一桩多么奇葩的委托。
他见到了秦冲。秦冲是个高大威猛、身手矫捷、说话做事有些急躁的莽夫式少年。一来就要跟沈雾窗称兄道弟。
在与秦冲等人的相处中,他逐渐了解到他们每个人的身份、性格和过往经历。知道他们都曾因为异能者身份游走在社会的边缘。
比如云璟,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里备受欺辱;秦冲被信任的人背刺,精神崩溃,差点杀人;谢洋洋在社会上处处碰壁,走投无路,准备投河……
直到他们被关在救下,拉出泥潭,这才拥有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并收获了一群守望相助的家人。
从情感上讲,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协会众人就是他们的家人。
*
沈雾窗尽量不在网上搜索任何关于异管局搜捕异能者的新闻,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贴有自己证件照的S级通缉令。
通缉令下方标注的“造成三十余人受伤,目前已全部送医”的小字令沈雾窗心里一轻,领导同事还活着,活着就是一切。
经律师提醒,他发现他的异能的确十分危险,能把好端端的人或物变成二维就算了,关键还是以一张薄纸作为承载。
但凡他想不留痕迹地除掉一些人,只需要像对待薄纸一样撕毁或者烧掉就好。
星期三下午,也即沈雾窗住进委托中心的第六天,他被关在叫去二楼的桌球室打发时间。
沈雾窗正好有话要说,于是欣然应允。
进来时关在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食指上沾到的球桌缝隙处的灰尘。
他的动作优雅、从容,像从颇有年代感的抽帧电影里走出来的上层人物。
“你来了,”关在问,“会打台球吗?”
“……之前看人打过。”沈雾窗露了点怯。
关在向沈雾窗走来,递给他一支擦好巧克粉的台球杆,沈雾窗伸手接过,沉甸甸的。
“我教你。”他把沈雾窗带到台球桌前,冰凉的右手覆上沈雾窗的左手背,“虎口贴杆,握紧,别抖,杆头瞄准那颗白球。”
沈雾窗作势要打,眼神征询关在的意见。
“不对。”关在伸手将他的腰往下按了按,膝盖抵住他的大腿外侧,帮他调整站姿,说话时气息擦过他的耳垂,“这下可以了。”
白球笔直撞开整齐堆叠的彩球,像撕开一盒五彩缤纷的巧克力豆。
沈雾窗紧张地注视着台面上每个球的走向,在红球、蓝球相继落袋以后忍不住向关在炫耀:“进了!我进了!”
关在就笑,“你很有天赋。”
沈雾窗后知后觉红了脸,察觉到暧昧的氛围在他们之间生长蔓延。尽管关在看上去只是在认真教学,但短短几天之内,他却因为关在体贴入微的照顾对他生出朦胧的好感。
“我哪里有天赋了,你别诓我。”他刻意回避了关在想继续教他的动作,茫茫然走向窗边,看楼下的老年人拎着板凳,带着孙子孙女慢悠悠地从门前经过。
委托中心不远是一座公园,老年大学开在这里,因此附近的老年人明显比别处更多,这里的生活节奏也比别处更慢。
“不学了?”关在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下移,有个扎双麻花辫的小女孩因为奶奶不给买糖葫芦而嚎啕大哭。
“不学了。”沈雾窗的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情。
“那你想去楼下逛逛吗?”关在发出新的邀请,“我看你总是待在屋里,对周围的环境似乎一点都不熟悉?”
“好啊,”沈雾窗意识到关在话里有话,“正好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委托中心。
路上沈雾窗向关在坦白了自己寻求协会帮助的真实原因,说他看到了异管局发布的关于自己的通缉令:“我只怕继续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关在却说:“这段日子,不仅你在观察着协会众人,协会众人也在观察着你。云璟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其实他们心里那关并不好过。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半句说你不好的话,就证明他们已经从内心深处接纳了你。对于他们来说,麻烦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平平安安守在一起。”
沈雾窗想说什么,关在却让他不用急着反驳:
“我说这话不是想自私地劝你留在协会,而是想帮你排除一分顾虑。如果你只是因为怕麻烦大家才选择离开,我相信没有人会赞成你的选择。但如果你的的确确已经想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也不好强行留你在这里,你说对吗?”
“……对,”沈雾窗感动不已地点点头,“我想好了,我想先回老家一趟。”
“你老家是哪里的?”
“金霜镇,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金霜镇,霓墟西部边陲,一个风里都是金沙的地方。秋日的清晨,窗子上会结满金色的霜,我说的对吗?”关在带沈雾窗在公园里兜着圈子,途中发现有人锲而不舍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的脚下分毫不乱,“有想好什么时候走吗?”
“明天吧……我想明天一早就走。”沈雾窗对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一无所觉。
“那今天晚上跟云璟他们说一下。”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还有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应该给你们的委托金……”
“不必提这件事了,”关在再次打断沈雾窗,“一开始就没打算收你委托金。”
他停下脚步,一脸真诚地看向沈雾窗,眸光映出水色潋滟:“倒是我们,还得为你准备一些路上能用到的钱呢。”
“不不,”沈雾窗坚持,“算我欠你们的。”
“也行,”关在笑了下,“那就权当下次见面所需的羁绊。”
下次见面……羁绊……沈雾窗的心底升起十足的暖意。
*
到了饭点,沈雾窗主动到后厨帮忙,在谢洋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嘴炮指导下,做了一桌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家常菜。
至于好不好吃,就有待众人检验了。
沈雾窗不擅长应对离别,也不擅长应对他人无条件的善意,心里惆怅得很,只能在这点小事上寻求心理慰藉。
给众人盛汤的时候,秦冲风风火火地闯进委托中心。
刚一大马金刀地坐下,就开始吐槽今天的这单奇葩委托。
据他所说,单主是个养了两只狗的孤寡女士,异能者,七十岁左右。
两个月前,甫一进委托中心的门,就码出一大笔钱指定秦冲定期帮她上门照看宠物:一条马尔济斯犬、一条约克夏犬。
秦冲本以为是老太太不在才叫他上门干活。
他那时想:照看宠物,多简单的活儿?虽说他是个粗人,但奈不住老太太给的钱多啊!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接下这单委托。
结果去了以后,才发现老太太根本不走,就每天站在门廊下,笑盈盈地看着他给两只狗喂食、带两只狗遛弯。他要走的远了,老太太还会语气温和地要求他立刻返回,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干活,每每发动个什么留存影像的异能。
秦冲又想: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我还怕拗不过她的老胳膊老腿?
但他今天被老太太盯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发毛,寒毛噌噌噌地往上涨,逼不得已,借口有事先溜了回来,跟老太太约定明天再把两只狗没打理完的毛发重新细致地打理一遍。
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其余人的碗都快离他有八米远了,一阵刺耳的铃声就突然响起,盖住了他的声音。
他掏出手机一看,竟是老太太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