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挡路，谁也过不去。
就连傍晚赶到的程延枫也被挡住了。
程延枫钻进车底检查了一番，说：“车轴变形，一时半会怕是修不好了。”
陈三宝垂头丧气道：“这可怎么办？这小马车可是我娘的嫁妆，弄坏了她不得打死我。”
“小马车？”向霄远嘴里叼着根草，上下打量了这把路堵得结结实实的马车，给陈三宝出主意，“拆了搬一边去吧，再买辆一模一样的。”
陈三宝皱着脸：“不行，我娘这车用料不一般，我怕是找不出一样的来。”
向霄远震惊地看着马车普普通通的外表：“这么精贵？”
陈三宝：“不是，我的意思是，这车用料太差了，我能去哪给她找啊？”
向霄远：“……”
此时，一个大汉站出来说：“陈少侠，不如咱们先把车搬开，放在这里，我老孙找人来修，修好后我再给您送过去？”
“可以吗？”陈三宝立刻高兴起来，爽快道，“那可太好了！但是麻烦你多不好意思，这点心意你收着，修好了把马车给附近任意一家陈氏商行的铺子就可以。”
孙大汉接过两张银票，在周围一群人灼灼注视的目光中，拍着胸脯直打包票。
歪倒的马车被合力挪到了旁边，山路畅通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上去，又在程延枫的提议下，趁着天黑之前，选了块较为平坦的空地宿营。
雨势减弱至微微点点，众人热热闹闹搭了篝火，各自拿出食物分享起来。
“向大侠。”
向霄远正啃着包子，身边凑来一个马脸男人。
“向大侠，鄙人乃是落影帮帮主，本帮愿以副帮主之位相迎，邀您加入。”马脸男笑着递来一只鸡腿。
向霄远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嗯，咸香适中，鲜嫩多汁，当真好腿啊！”
马脸男喜道：“那不如咱们吃完就走？本帮距离此地不远，连夜赶路，明日中午便能到了！”
“多谢多谢，但……”向霄远故作深沉，叹气道，“我已有门派，怕是不能与您同去了。”
马脸男立刻说：“没事，那我们可以客座长老之位相邀。”
向霄远凑过去，低声说：“待遇这么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马脸男也凑过来，两颗头抵在一起：“其实也不用您多做什么，只要，把您那套九霄飞云诀作为本帮心法……”
背后突然一声暴喝：“呔！老花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马脸男瞬间被人踢飞，摔了个狗啃泥，怒道：“呸，你才驴！你是秃驴！”
向霄远回头一看，可不正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秃顶大汉。
秃顶大汉高声说：“向大侠，你莫信那老花驴，他鬼心眼子最多！你那九霄飞云诀又岂是一个区区客座长老能换的到的！”
“闭嘴！”马脸男脸色剧变，冲上去就和秃顶大汉打了起来。
但“九霄飞云诀”这几个字已经被大声喊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程延枫上前制止了马脸男和秃顶大汉的扭打，两人互啐了一声，别过脸去。
程延枫手持长棍，满脸严肃：“各位，大家同为江湖兄弟，驻地也都在西部几城，万不可在此失了和气。”
一人站了出来：“呵，小程大侠，你们持秋堂家大业大，自有顶级棍法‘金蛇十三震’和‘慧光冲云棍’，当然不用去抢那九霄飞云诀。而我们呢？不过一群莽夫，没钱没粮，活不下去才出来混江湖，身上一点功夫还都是偷来捡来的，说白了都是些目无王法的混不吝。如今有部顶级功法摆在面前，伸手就能拿到，怎的不能去争一争？”
程延枫义正辞严：“诸位，九霄飞云诀虽是传闻里的功法，但却归向大侠所有，并非无主之物。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在座各位皆是一方好汉，对外抵御于罗侵害，对内维持安宁秩序，偷抢骗夺等举动，岂是诸位英雄能做得出来的？”
众人皆有一瞬沉默。
这时，一个明显衣着华贵的男人站了出来：“向大侠。”
向霄远左右看看，指了指自己：“我？”
“对，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三百两白银，你可愿把功法借我一看？”
“不行不行。”向霄远连连摇头，“我也不瞒诸位，这功法实则有极大缺陷，因此我师父嘱咐我绝不可外泄。”
“缺陷？什么缺陷？”
向霄远眼都不带眨的，张口便来：“练了此功法，每逢月圆之际便会全身剧痛、手脚冰凉、七窍流血，每月皆有一遭，令人生不如死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鼓噪起来。
“什么？如此神功居然会反噬吗？”
“他说的你们就信啊！你又没练过这功法，说不准是他骗人呢。”
“但这若是真的，不就是摆明了一个巨大的破绽给别人吗？万一仇家都在月圆之时寻来，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看起来像是被糊弄住了。
向霄远松了口气。
一阵笑声传出，却是旁边的女侠笑出了声。她满不在乎道：“这又如何？我们女子每月皆有月事，听来与此相差不大啊。”
话音刚落，女侠手中双剑齐飞，冲着向霄远劈斩而至。
咔！
向霄远扔出鸡骨，被一剑劈断，人已趁此时机翻滚出去。
“向大侠，待小女子领教一番！”女侠脚点劲草，扭身爆冲，如雨燕疾飞，时高时低，忽左忽右，脚下把围坐众人踩得哎呦直叫。
她来真的啊！向霄远后背一阵冷汗，甚至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满身灰土。
“那个……”程延枫看着女侠动作利落却未下狠手，而向霄远滚地南瓜一般，欲言又止，“你们，不要打了吧？”
刷！
向霄远以狗熊趴地的姿势猛地顿住，看着双剑一左一右点在自己脑袋两侧，滑下汗来。
女侠轻轻叹气，收起剑来：“唉，想不到你竟真的不会什么功夫，是因为这功夫损人根本，所以你师父不肯将此传授于你吗？”
“……”向霄远一梗，只能顺着说，“这位姐姐果真聪慧非常，的确如此。这功法每经历一次月圆之夜，便会拓宽一分经脉，虽然短期来看能使人功力大涨，但时间久了，便会经脉爆体而死啊！师父特意嘱咐我，万不可将此功夫传出去，免得害人！”
女侠审视着打量了向霄远片刻，哼了一声：“罢了，我已有修习的功法，你这真真假假的功法无所谓了。”
见女侠旋身坐下，向霄远松了口气，拍拍身上的土，终于站了起来。
“啊，那可当真害人不浅！”陈三宝一拍手，“这九霄飞云诀就像杀猪盘似的，一旦练了就上套了，先给你点甜头，但最后会赔的倾家荡产，人的身体也就垮了，对不对？”
“是啊是啊，陈少侠说的对极了。”
“就是，怪不得这功法只有传闻不见实物，简直就是害人功法！”
“对了，不知青蚨剑之后可有安排？去我帮派如何？我那里盛产枇杷，很是鲜美呀。”
“陈少侠当去我那……”
于是场面又和谐热络起来。
……
夜深凉意起，林重叶声稀。
雨已停，云未散，无月亦无星。连绵大山中，一丛火光，柔和地照着围成圈睡着的人们。火堆里，驱虫蛇的药材时不时噼啪一声响，散发着味道。
树旁，向霄远半倚靠着粗大的树根，把秘籍塞在怀里，双臂叉在胸前，还用包袱皮盖住了肚子。
一只蚊子嗡嗡飞来，在向霄远的身上盘桓许久，终于还是被药味熏倒，无力地掉落在地。
就在蚊子蹬腿挣扎的时候，一只脚踩在蚊子上，停在了向霄远身边。
这人小心蹲下，先是在向霄远周身细细打量，然后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向霄远两只胳膊自然地松开了些。再拽，再拽，慢慢拉着一条胳膊放在身侧，这人把手缓缓伸向向霄远衣襟里面。
“唔……”向霄远突然咕哝一声，翻了个身。
“！”
人影换了个方向蹲下，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拨弄向霄远，想把他胸前部位露出来。
“嗯……”向霄远又一次哼唧着转了个方向。
“！！”
人影气的对着向霄远隔空殴打，几下后再次找了个位置蹲下，伸手去搬向霄远叉在胸前的胳膊。
“你在干什么？”
人声自背后响起，人影刚想逃跑，却被长棍抵住了后脑。
程延枫厉声道：“半夜偷取他人财物，你的江湖道义呢？”
人影举着手慢慢站起来，回过头来，赫然便是那马脸男。他笑了笑，说：“小程大侠好手段，我在驱蚊药里加了迷药，你竟无事。”
程延枫皱着眉：“我竟不知，落影帮何时用起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马脸男举着手，示意自己不会再有动作，说：“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小程大侠你随意。”
程延枫紧绷着脸，把马脸男双手捆住。然后走到向霄远身边，从脖子上拽起一根黑绳，一个绿色的小小药囊就从衣锦里提了出来。把药囊拿到向霄远鼻下，不多时向霄远便醒了过来。
马脸男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受迷药影响，原来是有连花谷的‘百清囊’。”
此时程延枫已把马脸男半夜偷窃之事告诉了向霄远，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向霄远摸了摸怀里完好的秘籍，挠了挠头，说：“这我也不太清楚啊，盗窃一般都怎么处置？”
程延枫：“在我堂内，初犯偷盗者要打掌心三十下，抄写堂规三十遍。再犯者增至打手六十下，抄堂规六十遍。三犯者挑断手筋，逐出我堂。”
向霄远点点头，看着马脸男毫不在意的样子，思考片刻后，问：“这功法如此险恶，练又练不得，你为何要偷？”
马脸男：“我不练，自有的是人想练，拿到手后即可待价而沽，难道不好吗？”
“原来如此。”向霄远点点头，又对程延枫说，“我这个情况，想来偷我的怕是不止他一人，罚也是没用的。不如这样，我把这人交给小程大侠你，我呢，就先跑路了。”
程延枫：“啊？这，这不合适，他并非我堂内弟子，不能……”
“你可以把这件事甩给你们龙堂主嘛！”向霄远拍拍程延枫的肩，拿过他手里的药囊，“谢谢你叫醒我，我先走了啊。”
“哎！”
程延枫还想说什么，向霄远却几下跳过睡了满地的人群，用药囊把马唤醒，而后朝着程延枫扔回去，摆摆手说：“小程大侠，咱们有缘再见！”
程延枫：“向大侠，向……”
陈三宝突然爬了起来，背上包袱，在马鼻子前晃了晃什么，马儿很快苏醒，翻上马就追，边追边喊：“向大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