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常理,等幼苗自然长成,至少要两三个月。
但这岛上偏偏是超脱常理之外的。不过短短七八日,岛上便已草复春生,枯树发芽,灵物复苏。
他们走来时甚至就发现了好几只手掌大的鸟雀。
照这样发展下去,幼苗就算明日就成熟了,也不足为奇。
江柒之好心情地想着,但被人声拉回了现实。
顾飞鸿道:“趁天色尚早,我们要尽快把东西搬过来。”东西指的是他们留在海边的所有物资。
他抬头看了天空,日光仍然刺眼,逼得他不得不虚眼瞭望,此时虽已不是最热的时机,但也热得难受。
可江柒之却并不这么想,他刚洗了澡,一身清爽,才不想再次大汗淋漓,还弄得一身脏,况且他才不愿当搬东西的苦力。
他眼神流转间,便有了新主意,道:“路途遥远,我们回来时天色必然晚了,等再找到合适的住所,恐怕就来不及了,倒不如兵分两路,你去搬东西,我在周围找找适合居住之地,定能节约不少时间。”
以前非要同行,主要是担心顾飞鸿在路上藏私,但刚才已经走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好东西了,何必再自找苦吃。
江柒之不屑地想到。
可顾飞鸿一直不说话,也没任何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柒之知道他听见了,只是不想回答,一时也有点心虚,心知自己的意图太不遮掩了,顾飞鸿稍微一想便能猜到。
他也有点发慌,猜不准顾飞鸿会不会答应。
但江柒之不是会因为心虚就不好意思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偏偏越没底气就越凶。
江柒之瞋目,不耐烦道:“同不同意,你倒说句话啊!”
顾飞鸿才开口了,他注视着江柒之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可是你不是说自己路痴吗?”
短短一句话,把江柒之惊得后背都冒热汗,动作一僵。
他登时有点支支吾吾,道:“我不走太远了,再说也可以在路上多留些记号,你不必担心。”
他不自然地避开顾飞鸿的视线,眼神漂浮在虚空上,暗道墨书说得倒是不错,人果然不能随便撒谎,否则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直到破绽百出。
但他也没想到的是,连他自己差点都忘了事,顾飞鸿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还害得他被逮了个正着。
他感觉侧脸快被灼热的眼神盯穿了,手指不自觉地缩紧。
终于,顾飞鸿移开了视线,说道:“好,我回来后在此处等你。”
江柒之绷紧的情绪一下松懈了。
顾飞鸿的语气如往常般冷淡,应该没看出什么,江柒之自我安慰道。
他又尽量佯装无意地催促道:“路途遥远,你还是尽早出发为好,省的回来时天都黑了,路都不好走,不安全。”
顾飞鸿惊异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抹深色,可惜撇过头的江柒之没看见。
顾飞鸿嗯了声,如常地转身,倒回来时的路。
江柒之回头时,见顾飞鸿的背影已经隐没在草丛里了,他才完全松快了,心想总算忽悠过去了。
他才悠哉游哉地赏玩起来,此地虽不似江南景致清丽,亦不似扬州绚烂瑰丽,却独拥一份自然天成的原始风貌,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他才不想像顾飞鸿一样赶路,热出一身臭汗不说,还染了浊味,他想想都受不了。
何况此地形势优越,物产丰饶,何必急于一时,实在不行,他们夜间随便找个地歇息便是,反正都比睡在沙滩上强。
江柒之为自己的懈怠找好了充足的理由。
小溪与海边相隔甚远,即使顾飞鸿在的路上都没浪费时间,但他回来时,还是已经傍晚了。
懈怠的江柒之却有了意外之喜,真找到了适合居住的地方,位置条件皆十分不错。
它在小溪的上游,距近岸约百步之遥,是一处山崖的脚底,形成了近似山洞的凹槽,能挡住左面和头顶大部分风,而且因为在山的背风坡,原本风就不大。
顾飞鸿见到后也很是惊喜,两眼发亮,道:“此处与水源相近,植物茂密,寻找材料也方便,虽然空间不大,但恰好能挡住更多风。”
江柒之自然清楚,傲然道:“还用你说。”
他也很满意这个地方
“嗯,你做得很不错。”顾飞鸿说出的夸奖已经越来越顺口了。
江柒之一脸得意。
他们走入凹洞,其内里空间虽有六七平方米之广,但真正能遮风挡雨、提供庇护的不过两平米左右。
这狭小的空间仅够两人并躺,再往里去,凹洞的高度便急剧下降,直至仅及江柒之腰间,连打坐都显得颇为费力。
顾飞鸿把带来的物件放在了凹洞外面点的地方。
江柒之看了眼,大部分东西都带了,只有实在用不上的琉璃珠、竹蜻蜓之类没带来。
顾飞鸿找了几块石头,在凹洞外搭简易的灶,把装着盐的花瓶和一些干柴放在洞里,剩下的柴放在灶旁。
有了水源,他们终于不再吃烤鱼了。
顾飞鸿用铁锅装了溪水,把处理好的鱼肉放进去,再撒了点盐,加了两株野菜。
江柒之坐在小马扎大小的石头上,这样的石头顾飞鸿找了有两个,还被江柒之着重要求在河里冲洗至少四遍。
昔日没有条件,他才不得不放低对洁净的要求,但如今得了水源,自然无需再那般了。
灶里的火舌腾飞,锅里冒出腾腾的热气,鱼汤的鲜香扩散到山洞的每个角落。
江柒之鼻尖抽动,口中唾液分泌,注意力被奶白色鱼汤上漂浮的两颗绿色紧紧吸住。
自从来到荒岛,这算得上是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终于,鱼汤好了,顾飞鸿一人舀了一碗,各分了一颗野菜。
因为没有桌子,汤碗又是从空心木球上拆一半下来的,没有圈足支撑,江柒之只能用双手捧着,坐在洞口,等风吹凉刚出锅的热汤了,才喝了第一口。
瞬间鱼肉的鲜香在舌尖化开,当汤水滚入喉咙,又能尝到荠菜独特的清新苦涩,恰好中和了油腻,口齿留香。
因为筷子是用被砍成了几节的细木棍临时制成的,拿着很不方便。
他夹野菜时滑了好几回,才成功放入口中。
荠菜略带微苦,爽脆清香,比预计中的美味,江柒之一扫几日的烦躁,兴致颇高。
他盯着碗中的荠菜,横生感叹,过去的他应该从来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根野菜而如此高兴。
不幸中又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神奇。
有了野菜汤水加持,今晚的江柒之连鱼肉都多吃了点。
夜色已深了,顾飞鸿熟练地收拾吃完的锅碗,对着坐在石凳上无聊的江柒之,道:
“洞口右侧的开口太大,洞顶有很大一块镂空,我过来时注意到河对面有很多阔叶,还有一些树,我们明天可以用它们把右边和洞顶围上,夜晚便会暖和些,而且遇见狂风骤雨,我们也有了栖身之所。”
“河里还有不少品种鱼苗,等我把系统掉落的破渔网改造了,我们就能制成一个捕鱼的陷阱,便有鱼吃了,还可以把野菜苗移栽到洞口,只有不一次性掐完,我们就能一直有菜吃,而且岛上的活物越来越多,我想不久后,我们应该就试着能捕猎了。”
这是他们默认的习惯,顾飞鸿会先在晚上提出对明日的计划,再由两人一齐协商确定最后的计划。
当然江柒之极少说话,大部分都是顾飞鸿说完后,他再敷衍地点个头表示通过。
但即使如此,顾飞鸿也从未想过应付了事,依旧会一五一十地说完一切,等待江柒之的同意。
江柒之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地听着,没出声,看着像不走心的样子,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顾飞鸿口中的未来。
也许是今天太过幸运顺利了,他坐在洞外,看着空中月光清亮,远方老树抽枝,眼前草绿水秀,感受着风轻鸟啼,突觉自己心情似乎从没这么好过,嘴角不自觉地轻笑。
顾飞鸿看着江柒之,不懂他在笑什么,但想到一切分外顺利的今天,眼底也浮现出了微微笑意。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突然,江柒之从凳子上摔倒在地面,痛苦地发出呜咽,身体不停得颤抖,脸色雪白,额头冷汗直冒。
顾飞鸿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就抬头起身了。
他跨步到江柒之面前,急声倒:“江柒之,你怎么了!”
此时的江柒之已经无力回答,从小腹蔓延的剧痛令他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只是下意识地呻吟。
顾飞鸿勉强听清,说的是“冷”和“痛”之类的,他便想到了江柒之第一次晕倒的情形。
他对着蜷缩在泥土上,苦苦挣扎的江柒之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半蹲下身来,圈住江柒之的腿弯和肩膀,把他从地上抱起。
但江柒之一感受到热意,就如上次一般地急迫地贴了上去,手臂牢牢揽着顾飞鸿,头埋在他的颈侧,还想往领口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