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尔嘉闻声回过头，正对上两双惊异的眼睛。她麻利地翻身下床，从挂在一旁的包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是警察，是来调查波莉莉同学的。”

两个女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唐尔嘉看她们呆愣在门口，便开口道：“你们俩是波莉莉同学的室友吧。现在是上课时间，突然回寝室，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吧？赶紧进来吧。”

听见这话，两个女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走进了寝室。左侧的女生小脸煞白，被室友搀扶到波莉莉下方的床铺上坐下。直到就着室友端来的水咽下止痛药，她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身体舒服了些，唐尔嘉注意到两个女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装作没看见，重新坐回到波莉莉的位置，假模假样地检查起波莉莉的物品来。没过多久，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

“警察姐姐……”

唐尔嘉回过头：“怎么了？”

下铺女生有些期期艾艾，和室友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道：“莉莉她……是不是真的出事啦？”

唐尔嘉没有应声，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们。女生们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慌，说出来的话也磕磕巴巴：“我、我们没有别、别的意思！早上上课的时候，教学楼前的草坪被拦起来了，他、他们都说，是莉莉，莉莉她从楼上……”

“关于波莉莉同学现在的状况，我还不太方便告诉你们。”眼见着小姑娘说不下去，唐尔嘉适时开口：“不过，你们既然是室友的话，昨晚她没有回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不报告给宿管阿姨呢？”

女生们欲言又止，唐尔嘉立即心领神会：“她晚上经常没法回来，是吗？”

站在一旁的女生看了看下铺室友，犹豫着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报告给宿管，让班主任知道了，她、她会很惨的……”

唐尔嘉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睛，又问道：“那她为什么晚上回不来，你们知道原因吗？”

下铺女生点了点头：“每次谢婷来找她，她就会消失好长一段时间。”

谢婷？唐尔嘉掏出手机，毫不意外地在谢路群发的案件信息里找到了这个名字。“关于这个谢婷……”她放下手机，这才注意到两个女生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是不是有些话想要告诉我？”

“警察姐姐，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你会觉得我们是自己吓自己。”下铺女生有些踌躇，犹豫着开口：“可是最近学校里面都在传，说死去的廖晓星的鬼魂回来报仇了，莉莉是第一个，很快、很快就会有下一个的！”

“廖晓星？”唐尔嘉想起什么，拿出刚刚在波莉莉床上找到的照片，指向左边的女孩：“是她吗？”

两个女生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给出准确的答复：

“没错，就是她！高二（2）班的廖晓星。”

***

午间的阳光正盛，唐尔嘉站在通往高二教学楼的小路上，抬头看向眼前的楼。这是一栋五层高的楼，左侧连着高一、右侧连着高三，三个年级楼构成一个U字形的结构。围绕着三座教学楼，是一大片绿化带，其中一个正对教学楼的位置被用防护带和棚子围绕了起来，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在旁值守，显然就是波莉莉的坠楼点。

唐尔嘉找出案件记录，1、2、3……她就着楼层往上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6层天台的杂物间上。

“嘉嘉，我们真的要去吗？”

“嘉嘉，我，我有点害怕……”

“嘉、嘉嘉，我、我的，药、药，没……”

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在她眼前快速闪过，唐尔嘉的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几秒之后，她的呼吸恢复平稳，缓缓睁开了眼睛。

“咦，尔嘉，你那边忙完啦？”

兰岚穿着白大褂，手拿一台相机，从拉着防护线的地方走了出来。唐尔嘉点了点头，语气关切道：“你这边怎么样？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一听这话，兰岚立即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还说呢，我来了才知道，昨晚静临下了一场大雨，坠楼点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她领着唐尔嘉钻进防护线，“喏，这里就是坠楼点，我大概目测估算了下，到教学楼至少有两米的距离。”

唐尔嘉看了看坠楼点，又看了看教学楼4、5层的高度，微微皱起了眉头了。

“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兰岚放下手中的相机，从一张支着的小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上面夹了一张纸，用简笔的形式粗略地画了几个垒在一起的方块。方块旁边，自上而下地标注着数字，代表着楼层数。在方块的下方，有几行潦草的公式，似乎写的人在临时计算些什么。

“我简单测量了教学楼的楼层高度，差不多3米出头一点，那么4楼距离地面差不多就是9米，5楼是12米。按照往常的经验，自然坠落的水平初速度一般在1m/s以内，估算下来，波莉莉从4楼自然坠落的水平距离大概是1.36米，从5楼自然坠落的水平距离则是1.56米。”

兰岚回头看了一眼坠楼点：“这个波莉莉，至少不可能是意外坠楼的了。”

唐尔嘉捏着那张稿纸，又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按照报案记录，4个学生当时所在的教室处在楼层中间，分别是4楼的高二（2）班教室、高二（3）班教室和5楼的社团活动室1、社团活动室2。而在两个社团活动室的上方，就是天台的杂物间。

“兰岚，波莉莉从6楼天台坠落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吗？”

听闻此言，正在摆弄相机的兰岚“嗯”了一声：“我确认了出警记录，民警到的时候第一时间检查了天台的落锁，天台处在被反锁的状态。不过，话又说回来……”兰岚想起了什么，凑近唐尔嘉轻声道：“波莉莉还好是落在草坪上，静临多雨土质松软，给她做了缓冲；要是落在教学楼前的水泥地上，那可真是活不了了。”

“她还活着？”唐尔嘉微微瞪大了双眼，从兰岚的脸上看到了肯定的神色。

“10分钟前刘姐刚来了电话，说她和静临法医所联系过了，波莉莉经过抢救活下来了，不过还处在昏迷状态。听她说，波莉莉身上有很多伤痕，这个案子似乎有隐情呢。”

唐尔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立即问道：“对了兰岚，你们有发现波莉莉的手机吗？”

“手机？”兰岚拿起物证记录表，仔细翻找了起来：“没有呀，我记得我是仔细对照过物证的，没有看到手机诶。”

唐尔嘉微微皱起了眉，耳边回响起了下铺女生的声音：

「莉莉的手机吗？是的，她有一个手机，我记得……好像是套了一个浅蓝色的手机壳。」

那么，波莉莉的手机会去哪儿了呢？

***

五楼的教室临时被征用，4名学生被分散在4个教室里，分别被询问。唐尔嘉向民警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顺利进入五楼。

音乐教室正中，一个女孩双手拘束地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在她身侧，一名女老师绷着一张脸，双手抱胸、背部挺直，以一种防御性地姿态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警方。

唐尔嘉抬手敲了敲门，与转过头来的谢路交换了个眼神。她走进教室，替换了先前的民警的位置，在谢路身旁坐下。她没有急着开口，反倒拿起先前的笔录慢悠悠地翻看起来，一页、一页……

终于，女老师按捺不住了：“警察同志，就算你们要办案，也不能随便耽误孩子的时间吧？现在都快到饭点了，你们到底还想问什么？”

谢路皱了一下眉，正要开口，却被唐尔嘉抢了先：“金老师不用担心，我们警方会负责解决谢婷同学的午餐问题。至于问题么……”

她手里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谢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发出声响的笔所牵引，却见笔头一顿，整只笔被“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她顺势向上一看，被唐尔嘉捕捉到了目光。只见唐尔嘉嘴角微微含笑，轻声道：

“我确实听说了一件事，想跟谢婷同学确认一下。”

谢婷讷讷地接道：“什、什么事？”

“从很久以前开始，静临中学一直流传着一个校园传说。传说许多年前，在学校高二教学楼天台的杂物间里，死了一个漂亮的女生。这个学姐的死法很凄惨，她怨气不散，最终化为厉鬼，永远地留在了杂物间。”

“你在说什么？”金老师首先察觉出不对劲，试图打断唐尔嘉：“这都是编的……”

“这么恐怖的地方，可是偏偏几个月前，有一个女生选择在这里上吊自杀。”唐尔嘉没有理会金老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名字叫廖晓星。谢婷，你认识她吗？”

谢婷的表情如遭雷击，她怔愣在原地，嘴里后知后觉地吐露出几个字：“我……不……她……”

“现在学校都在说，廖晓星回来了，波莉莉是第一个。那下一个，会是谁呢？”唐尔嘉话锋一转，又转向写听不：“谢婷同学，你会是下一个吗？”

谢婷猛地噎了一下。她双目圆瞪，喉咙里嗬嗬作响，肩膀不住地发抖。一旁的金老师按捺不住，一把按住谢婷的肩膀，转头对着唐尔嘉怒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什么神神鬼鬼的，你们当警察的，还相信这套吗？！我要投诉你们，你们……”

“我们只是走访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消息，想跟谢婷同学确认一下而已。”谢路在此时开口道：“金老师觉得不合适，尽管上报。不过，贵校既然有这种传闻，看来这个廖晓星同学的自杀案也相当可疑啊，很值得我们花些时间彻查一下。”

金老师被谢路的话噎住，一时间没接上话，表情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金老师觉得上一个问题不合适，那我换一个好了。谢婷同学，那么……”

唐尔嘉顿了一秒，继续问道：

“你是不是和其他同学一起，对廖晓星和波莉莉进行了校园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