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男人开口，声音如砂纸磨过，粗砾难听，刚说出两个字，就发不出声音来。
他已经被尸气完全侵染，身体机能几乎完全退化，早就是强弩之末。
被反噬的人身体虽会受到重创，可是与此人的症状没有半分关系，他看起来只是单纯受尸气所害。
男人目光浑浊，却无半分恶意。
林知夏现下才懂了沈远亭那句‘等你们自己见到他，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决定怎么处理他吧！’
“付医生？”林知夏语气疑惑，眼神却是十分笃定。
付正缓慢的点了点头，除了研究行尸，他的脑子在其他事情上已经变得十分缓慢。
他们对峙了将近几分钟，他才慢慢意识到有人找他，但是迟钝的大脑让他都猜不到她们显而易见的目的。
他放下手里的实验器材，木讷迟缓的走向门口，身后一具还未腐烂的尸体出现在林知夏她们眼前。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花银不解的嘀咕。
炼尸人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心中的执念非常深，所以他们都会将自己保护得很好，而不是像眼前这个人一样，任由尸气侵略他的身体。
短短几米的路程，付正硬生生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沙发前坐下，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下意识想为林知夏和花银倒茶。
瞧见他决裂的皮肤下散发出的丝丝尸气，两人都强烈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付正有些不解的歪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没有洗手，这才作罢。
林知夏拿出一颗黑色的珠子，放在付正面前，付正身上的尸气逐渐被珠子吸入。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
直到还没彻底侵入付正身体的尸气被珠子完全吸完，林知夏才收起珠子。
整个过程中，花银面上充斥着疑惑和惊艳，疑惑林知夏为什么要帮炼尸人净化尸气，惊艳林知夏手中的珠子竟然这么厉害。
身体像是从泥沼中挣脱，付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是你们处理掉了那些残次品对吗？”他说话很慢，像是还不能适应一般。
林知夏点头，开门见山。
“为什么会炼尸？”
“你们真厉害。”付正的脑子还是有些迟缓，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沉溺在上一个话题当中，面上又十分不解，“炼尸是什么？”
“你不知道？”
“装什么？搞出那么多行尸，你还装！”
林知夏和花银的声音同时响起。
显然，付正如今不能同时消化两个人说的话，由于头疼，他痛苦的闭上眼。
“冷静点。”林知夏抬手安抚暴起的花银，“说不定他是真的不知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炼尸。”付正神色痛苦迷茫。
“那我换一个问法，你刚刚在里面做什么？”
“救人。”
“什么？”
“救人。”
花银和林知夏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
见两人都不相信自己，付正将自己之前的遭遇缓缓道来。
十年前，付正在全国心脏手术界就已经十分有名了，他那是才四十几岁，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下去，因为他的存在，心脏病这一块会有更大的突破也是未可知的。
可是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会先到来。
那天他刚完成了一场六个多小时的手术，虽然很累，但是病人抢救回来了。
忙碌了一整天，他一口饭都没吃，低血糖犯了，他正在口袋里翻找自己早上带的巧克力时，一个暴怒的人拿着刀冲向了他。
那人身后乌压压跟了一片人，整个医院都陷入了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
很显然，那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付正想躲，跌跌撞撞随便进了一个空的病房，但是他体力不支，很快就晕了过去。
晕倒前他看见那个男人已经到了他面前，高高举起刀子，狠狠的刺向了他。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疼痛先来的，还是他先晕倒的。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
他没有在医院里，而是在一个古朴的寨子里，救他的人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之后他在寨子里住了一年多，跟那个女子越来越熟悉，当年的事情他也慢慢弄清楚了。
原来当初那个男人的妻子在他们医院没能抢救过来，虽说给他妻子做手术的医生不是他，但是他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成了那个男人报复的对象。
他被连捅好几刀，很快医院就宣布了他的死亡。
“是她救了我。”付正心生向往，语气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可是寨子里不让外人长住，我被赶了出来，从那以后就没了她的消息。”
一向闹腾的花银沉默了下去。
所以付正是死而复生？这太离谱了，他说的寨子，多半就是苗疆的某处小村庄了。林知夏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依旧觉得十分不解。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像是提到了伤心事一般，付正脸上的神色大变。
“我都说了我在救人，等我回来，我早就被销户了，是沈院长给了我住处，让我可以继续研究，当初我都能被救活，我一定可以救活这些人。”
当初被袭击，在付正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他总觉得如果没有人在医院死去，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么他也不需要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你是在害人。”林知夏试图纠正他的想法。
“不！我在救人，只要救活了他们……”
付正的话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低头，一把银质的小刀没入他的胸腔。
花银转动刀柄，搅动他的心脉，付正痛苦的呻吟。
“呃……”
林知夏惊得站了起来，“花银，你在做什么？”
花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面若寒霜，恶狠狠的对倒在地上的付正说。
“原来是你害死了我姑姑，还偷走了禁书，无耻小人，既然已经是‘死人’了，就应该好好当个死人。”
这话让林知夏大概猜到了花银和付正之间的恩怨，抿嘴偏头，无视付正的求助。
当初他救了很多人的命，为他自己攒下了福报，花银的姑姑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救了他，可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偷盗苗疆的禁书，后来更是为了一己私欲，研究炼尸，无论他是处于怎样的目的，都让这许多的死者死不瞑目，他的过早就大于功了。
在医院里翻来覆去放不下心的沈远亭还是找了过来，他推开门看见的就是付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倒在血泊里。
吓得他瘫坐在地上，震惊的看着花银淡定的擦拭刀上的黑血，林知夏也神色淡淡的，仿佛她们面前的付正与她们半分关系都没有一般。
“沈校长。”林知夏走到他的面前，“处理好这里。”
两人回家后，花银像是脱了力一般，要向下倒去，林知夏及时扶住了她。
“我会坐牢吗？”花银眼神有些失焦。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但是就算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林知夏把花银扶到沙发处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安抚道。
“坏人才要坐牢，付正阳寿早就该尽了，是你姑姑执意为他改命，你只是让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可是沈远亭会报警。”
“不会的，你觉得他和周衔真的是因为爱惜人才才为付正遮掩，让他铸就现在的局面吗？”
花银不解，林知夏继续解释。
“都是为了利益，虽然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利益，但是他们的计划都不可能继续下去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把付正这个早就该死的人交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也有参与其中。”
她本来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付正，只是她的方式与花银的不同，她是想让付正清醒，然后躲在暗处痛苦的活一辈子，以后的日子，他睁眼闭眼都会是他害死的人和因为他不能瞑目的人。
但是现在的结果，也算是好的吧。
花银低头，长久的沉默后，她露出了释然的笑。
“没想到这次跑出来还有意外的收获。”
“所以呢？你要回苗疆了吗？”林知夏一开始就知道花银是带着目的来到她身边。
当初从来不沉迷手机的她突然逛起了论坛，估计她是早就发觉了东海大学的异常。
毕竟是互相利用，林知夏并不介意。
“当然不。”花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现在想因为自己留下来，我觉得我应该多看看苗疆以外的世界。”
林知夏不置可否，有花银在，她做起任务来，也多一个助力，现在看来她比时不时掉线的系统靠谱多了。
再次挣扎着上线的系统一来就听见林知夏在吐槽自己，气得在她的脑子里乱叫。
林知夏捂着脑袋回房间。
‘你又发什么疯？’
【又不是我自己想掉线的！】系统气鼓鼓的说。
‘你一直掉线，就没找终端给你处理一下吗？’
【我找了呀！可是终端那边之前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现在自己都很弱，帮不了我什么，你说是什么人，居然可以给终端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