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此时确实不在东京,在看见大阪连环杀人凶手被捕后,他就离开东京,前往了群马县。
群马县的山区中,远离行人道路的森林中,瘦削的男人正狂奔,像被逼到绝境的狗,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下横冲直撞。低矮的灌木丛和低垂的树枝划破皮肤,汗水刺激着疼痛,碎石和树根摩擦撕裂着他破烂的鞋子,阻碍着逃离的脚步。
他没办法停下。
他好不容易挣脱警察的控制,躲进森林,此时却无比希望跑回追捕他的警察身边。但带着兜帽的陌生人不远不近,不急不躁,坠在他身后,驱赶野兽一样,把他逼进更偏僻、更荒无人烟的森林深处。
终于,他跌倒了,半张脸狠狠擦过混合着落叶的湿润泥土,喘着粗气,背后传来阴魂不散的树叶踩踏声。
“沼渊己一郎。”
那个兜帽人开口。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尝试偷袭反抗这个兜帽人两次都没成功,被迫逃跑却依然被追上的沼渊己一郎应激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躲到树下,靠着树干双手抱头:“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保守了秘密!不要杀我!不要抓我回实验室!”
“你早就知道组织放过了你,不然也不会冒险从警察手中逃跑,用不着摆出这副模样。”
“没人对你的性命感兴趣,沼渊己一郎,”沙哑的声音响起,“就像我之前说的,只是来问一些小问题。”
“组织?什么组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杀人犯……嘿嘿,我是坏蛋……”瘦削的男人眼珠急速转动,似乎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直接的杀意,他挣扎着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开始手舞足蹈,口中涌出白沫,试图装疯卖傻。
直到一只靴子落在他的手上,不带犹豫,毫不留情地用力一碾,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传出,沼渊己一郎脸上痴傻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度痛苦的扭曲,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却被浓密的林木吞噬,未能传到远处仍在边缘道路搜查的警察耳中。
“最后一次机会,你没有价值,不代表你一无所知。”
做下这一切的兜帽人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啊……啊啊……”沼渊己一郎抱着手蜷缩着,在地上抽搐哀嚎。他的指节断裂粉碎,痛得趴在地上,失去所有反抗的心思,卑微乞求眼前这个陌生人能给他个痛快,“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加入组织的?”
“是,是招聘广告,厕所里头看见的,钱给得多,都是这样的人,欠了一屁股债的,跑来打工的,犯事被盯上的……”
“说说实验室。”
“实验室……我本来不是实验室的!他们抛弃了我!”沼渊己一郎哆嗦着,语不成句,“我杀了人,我害怕,他们就要把我送去研究所,研究所……对,研究所,我听到过,我听过!有人不小心喊了名字!”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他抬高声音:“那个总负责的实验员,叫……叫……植田!叫植田!”
“你为什么在中途逃跑?是知道研究所会做什么吗?”兜帽人继续询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偷看过,好多折磨,好多药物,好恐怖……必须,必须逃跑……”
“最后一个问题,你从哪里逃出来的?”
“从……长,长野县,那条,那条,我记得是条山路……”
听到这个地点,兜帽阴影下,男人的眼睛微微瞪大。
“我知道的都说了,都说了,嘿嘿,组织不会放过我的,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嘿嘿嘿嘿……妈妈……妈妈萤火虫……”
20年前伙同其他人烧死了驾车教练,被黑衣组织带走后逃出来又持枪夺走三条人命,背负至少四条命债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在地上蠕动颤抖,涕泗横流,却因为对童年萤火虫的执念而显得有几分可恨又可悲。
就在此时,点点绿色荧光飘散出灌木丛,沼渊己一郎张着嘴巴,不顾手指的疼痛,努力伸直了去触摸这点光芒。
“萤……萤火虫……”
身后极近处传来细微的枝叶拂动声。圆谷光彦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缓缓回过头来的、可怕的兜帽人。
小孩子?
不远处警察搜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沼渊己一郎跑不掉了,看他现在的模样,恐怕也没有逃跑的念头,只是一心一意凝望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兜帽人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可怜人,又转向那个吓坏了的孩子。他那被阴影笼罩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笑意。然后,他轻轻竖起一根食指,抵在自己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一秒,他的身影向后一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与树影之中,仿佛从未在此处出现过。
“光彦!”柯南和少年侦探团的其他人跑了过来。
嘴巴有点尖尖的山村操警官紧跟着招手:“他对面是杀人犯?快过来!”
圆谷光彦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爆哭,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晰地告状:“柯南!刚刚还有个好恐怖的兜帽人在和这个叔叔说话,他跑了!”
兜帽人?难不成……组织!?
柯南和灰原哀两个知情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两个人反应倒完全相反,灰原哀无法控制地窜到体型大一圈的小岛元太身后,柯南则撒开腿就想顺着方向追,却被警察们堵住了去路。
“竟然还有共犯吗?”山村操的前辈,秃顶的警官大喊,“分三个人出来,去追!”
顺着一条鲜为人知的山路走出森林,他摘下面具和兜帽,一缕在黑发中格外显眼的红色挑染滑落下来,堪堪垂在眼角,被头发的主人随意捻开,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向了自己的靴底,脑海中闪过骨骼碎裂的触感与声响,他嫌恶又冷漠地蹭了蹭,似乎这样就能蹭掉那股阴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警察追捕的喊话声在身后响起,熟悉的咋咋呼呼将他从情绪中扯出。诸伏景光回头看了看,眼带一丝欣慰和怀念。
小操也成为警察了啊,成长到足以参与追捕杀人犯的程度了。
收起思绪,他打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短暂停留,将“徒步群马县森林最佳萤火虫观赏地点”的笔记删除,又创建了新的记事本,记下问到的信息。
招聘、长野县、植田。
群马县的警察秩序井然地安排好了行动,追捕的人呼啦啦去了一半,柯南只好停下脚步,回到光彦身边,迫不及待地追问:“光彦,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就看见了,一个好可怕的兜帽人,”在朋友的包围下,光彦抽噎着,“他逼问这个叔叔,说实验什么的,提到了一个植田的名字,其他就什么都没听见了……”
灰原哀皱起了眉头。
在这之前,她已经告诉柯南,沼渊己一郎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因为有着不俗的敏捷力和爆发力,组织原本想将他培养成杀手,但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最终被放弃,作为人体实验的材料准备送到她负责的研究所内,但在运送途中成功逃跑。
可能是出于对组织的恐惧,又或者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沼渊己一郎并没有找警察,而是独自流浪躲藏,或许也是害怕组织的报复,他在慌不择路的逃亡途中杀死了三个人,最终沦落到了大阪。因为参与过二十年前的驾校教练谋杀案,被身为警察的教练儿子捉住折磨了三天,大阪警察连环杀人案件解决后就势被警方逮捕羁押。
结果羁押途中非说自己杀过第四个人,埋在了他的家乡群马县,于是警方协助转移到了群马县,谁料就在寻找尸体的时候被他趁机逃脱。
现在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沼渊己一郎回来,究竟是想要趁机逃跑,还是怀念家乡,又或者……是被人引诱而来呢?
光彦看见的那个兜帽人到底是谁?
“植田是和我同级的研究员,是故意告诉我姐姐事情的人,”灰原哀努力回忆,“他比我更加适合组织,对于人体实验接受良好,甚至会主动要求……耗材人员。”
“他有代号吗?”柯南问。
“没有,但我离开后就不知道了,他的研究方向和我差不多,又是合作过的同级研究员,我的所有实验可能都会被他接手。”
线索断在这里,虽然有圆谷光彦的证词和地上被处理过的模糊脚印痕迹,但警察搜山也没能找到那个兜帽人,沼渊己一郎疯疯癫癫,嘴里没几句真话,就连群马县的第四个受害者也是瞎编的,根本审讯不出什么东西,小孩子的证词自然也没受重视,只能按照流程压入监狱,等待原本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