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空间看不见一点生路,没拧紧的水龙头迟钝地往下滴着水,落在手里冰冷,提醒着唯一的住客时间的流逝。
千笙眼睛渐渐聚焦,抬手拧紧了水龙头,又从一边抽过纸,将血管明显的手擦干。
“00。”
千笙把湿纸扔进垃圾桶,将正在充电的机器人叫进来。
“我要进游戏。”
“现在吗?”机器人有些惊讶,“才过去六个小时,你确定不再休息一会吗?”
“不用。”死亡的阴影还没有消失,千笙脸比鬼都白,但还是坚持现在就开始游戏。
“无论在游戏里受了多大的伤,回来都会修复,开启一轮新游戏又会忘记一切事情,其实没必要休息的,精神上的伤,杀不死人。”
千笙说话有些慢,机器人哦了一声开始操作。
“资源加载中,大概还有五分钟,你可以在那之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或者喝点什么。”
千笙没有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洗漱池里的积水,清晰倒映出他此时的样子。比鬼还吓人。
“不用,你别把水放了就行了。”
穗庆七年,宜灯一个富商迎来了两位新主子——富商发妻嫁给富商五年肚子都没有动静,婆婆施压,下人闲言碎语,外界也都说她是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一度想寻死,好让男人新找个能生孩子的,好在富商不离不弃,等到第六年肚子终于有了动静,怀胎十月,母子三人俱平安,富商高兴地绕着府跑了三圈。
百日宴办的十分隆重,各路商贾齐聚一堂,主人还宴请了不少官员,几乎都来了。
“恭喜恭喜,苦尽甘来,得偿所愿啊!”
“哥哥真可爱,弟弟也漂亮,霜儿,像你呢!”
“怎么百天了还不起名字?一直叫小名哪行呢。拿不准主意就请个官员,给点东西,帮起个名。”
“想好了,只是还没说。”
一身锦缎的女子从奶娘怀里抱过一个孩子,白白胖胖的小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到弟弟的哭声不仅不跟着笑,反而咿咿呀呀的笑。
女子眉眼弯弯,轻轻戳了戳婴儿软乎乎的脸。
“真是个坏家伙,弟弟哭有什么好笑的。”
“呀咿~”
围成一圈看孩子的女人们都笑了。
“这是个古灵精怪的,以后少不了欺负弟弟。”
“我家大儿就这样,光逮着他弟弟欺负。”
“好可爱,霜儿你快说吧,哥哥弟弟都叫什么,我等不及了。”
“哥哥是一点也不怕人,弟弟就害羞多了。霜儿以后有福了。”
女子被姐妹们磨得没办法,何况一起起哄的还有妹妹,就羞涩着说了。
“我们都不识几个字,起不来什么有意思的名,就俗着来。哥哥叫君安,弟弟叫君康。祝君安康,顺遂平安。”
“好!这寓意多好。君安,君康,来姨姨抱抱。”
两个孩子被每个女人轮流抱了一会,哥哥积极互动,弟弟不哭了,只是抿着水润的唇一声不吭,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大有再抱他就哭的架势。
沈归在外面直叫门。
“好霜儿,让我抱抱儿子吧,一帮人等着看呢!”
“呦,这是来催了!”
子霜红了脸,抱起撅着小嘴要哭不哭的弟弟,让奶妈抱着哥哥,把双胞胎送了出去。
“瞧你这出息,可不许弄哭了,君康怕生。”
“一定,一定。来君康,让爹抱抱!”
弟弟比哥哥少了个痣,右耳朵白白净净,哥哥右耳垂边边有一颗小痣,倒是利于区分。
官商分不出两桌席,沈归把弟弟给恩人抱。
沈归是个商人,做绫罗生意,也玩水粉胭脂,手中资产不小,是让别人眼红的富,但在十年前他还是个和乞丐没区别的脏小子。
沈家是大户,富甲一方,沈归的沈是沈家的沈,但是是庶出的。本来也算衣食无忧,谁知娘不堪寂寞和管家勾搭到了一起,还生了个丫头,被正房发现了。也是倒霉,那丫头和管家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归娘被打死了,管家带着那个丫头逃了,沈归捡回一条命,但混的比乞丐还不如,他爹做得绝。能活过那年冬天全凭遇到的贵人,江家家主的亲弟弟江寒。
江寒无意入仕,只对玩银子感兴趣,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归是汀州沈家的人,给了沈归一笔银子,做生意。
沈归就这么起来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商,还没少从汀州沈家手里劫货。只怪沈贵当初做的太绝,沈归并不留情。当然了,沈贵也狠,亲父子斗得厉害。
“弟弟怕生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过来。”
“那恐怕难,都说性子从小就定了的,你怕是得当个千金养了。”
江寒逗了会儿怀里的小子,鼻子红红的,大珠子要掉不掉,撅着嘴看江寒,江寒越看越遗憾。
“可惜是个小子,不然定个娃娃亲。来小鱼,小七,看看弟弟。”
五六岁的俊秀男孩踮着脚看,眼睛唰一下亮了。
“好可爱的弟弟!小七你快来看,他和妹妹一样!”
另一个小萝卜头只是扫了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种刚出生的婴儿最讨人厌了,动不动就哭,烦死人了。
沈归好不容易得了子,正是兴奋的时候,也不管什么成本比成本,酒菜肉专挑好的上,比满月礼还大手笔。
难得开心一次,子霜也没扫沈归的兴致,让沈归喝了个尽兴。直至子时才散了宴,宾主尽欢,沈归喝了个烂醉。
“一身酒气,真难闻。”
被吵醒的子霜先看了下两个孩子,弟弟睡的熟,哥哥不知懂什么时候醒来了,睁着一双眼睛,一只手要往弟弟脸上拍,子霜连忙握住。
“不可以欺负弟弟,你是哥哥,要护着他。乖,娘哄你睡觉。”
子霜重新把哥哥哄睡着了才去收拾丈夫。
“快起来,这是喝了多少,酒气这么重。”
沈归明显醉了,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和不远处的婴儿床,忽然就哭了。
“霜儿,我们有孩子了。”
“都有一百天了,你现在哭什么,早干嘛去了?”
子霜食指推了一下沈归额头,一下把沈归推到床上,沈归睁着迷离的眼看床上的吊顶,有几分茫然。
“霜儿,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啊……”
沈归捂住脸哭了,子霜俯身看着两个睡着的孩子,半晌笑了一下。
“睡吧。他们会平平安安长大的。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大少爷,你又欺负二少爷!”
十年时间一晃而过,曲径通幽处想起女孩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游廊连着个亭子,面向荷花池一面的轻纱被卷起,其余面则是放下,微风吹过留痕,轻纱荡悠出美丽的弧度。
亭子里的男孩看着石桌上的铜镜,用帕子擦脸上的涂鸦,照顾他的丫鬟擦另一边,边擦边抱怨大少爷的调皮。
“我一定要告诉奶奶,不能再让他这么欺负你了,啊疼不疼?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没有,小月姐姐。”
沈君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的有些慢。这倒不是因为他身体有问题,只是夫子说了,吐字要清晰,要让别人听得清楚,所以沈君康说话慢。
“小月姐姐,你别和娘说。”
小月恨铁不成钢。“可是他越来越过分了!”
“不碍事,一个恶作剧而已。”而且沈君康清楚,和娘告状,不但不会让哥哥变得老实本分,反而会更加捉弄他。
“只是一点小恶作剧,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没必要和娘说。”
沈君康看得透,小月却想不到这一层上,只觉得沈君康好欺负。但沈君康让她发誓不说,他也只得同意,只是心里在盘算怎么让奶奶撞见沈君安的欺凌行为。
“沈君康!”
小月不在身边,沈君安不知怎么上的墙头,对弟弟招手。
“走啊,我带你出去玩。呆在家里多没意思。”
“不去。”沈君康想也没想拒绝,“我今天的字还没抄。”
“抄字又要不了多长时间,赶紧的,别让我说第三遍,记得带上钱。”
沈君康只得去拿钱,和沈君安一起钻狗洞。
“你根本不是想让我陪你逛街,你只是想有合理的理由花我的钱。”
沈君康扯着钱袋子,揭穿哥哥的真面目。
沈君安眨眨眼,无辜且委屈。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哥哥!我又不是没有钱。”
“哦,那你带钱了吗?”
“肯定带了!”沈君安说着翻衣服,直到走了一条街,要了串糖葫芦一口吃掉一颗山楂才大惊失色。
“哎呀!我把钱袋子忘柜子里了,可我们都走这么远了。”
沈君康面无表情,早就习惯了,把钱袋子递给沈君安。
“拿去,自己玩,别找我。”
沈君康只拿了一两银子,塞在袖子边边里,沈君安毫不客气接过沈君康沉甸甸的钱袋子,面上却满是愧疚。
“不好意思啊弟弟,我回去了一定还你钱,这次一定还!”
沈君康已经把自己塞进人群里了,沈君安三两口吃完糖葫芦,给了三枚铜板后又给了三枚铜板。
“再来一串!”
“瞧一瞧看一看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这里最全!物超所值,物超所值!”
沈君康被挤到了摊位前,一看出不去了,干脆看起摊位上的小玩意。
会动的小人,叮当响的鸡蛋,眼睛一眨一眨的纸娃娃。
沈君康拿起一个“鸡蛋”,晃了晃,叮呤咣啷乱响。
“这位小客人,要来一个吗?”
小贩眼毒,一眼看出沈君康身上衣服是上等的布料裁的,是个家里不差钱的小主,热切地介绍摊子上的东西。
沈君康不是特别感兴趣,他不好玩这些,不过哥哥有可能喜欢。
“拿一个,这个。”
宜灯有名动天下的四元楼,天下仅此一家,因于四位头牌——琴棋书画,音艺墨意。卖艺不卖身,一顶一的绝色。
无数文人墨客高门子弟千里迢迢至此只为一睹四位姑娘真容,从此念念不忘,不惜一掷千金去争那唯一的独处名额。就连皇帝也三问南巡时间,一睹真容后叹息不能为自己枕边人。
四元楼的背后老板很神秘,坚决不放四人的身契,皇帝的面子也不看。
琴棋书画只在每月十四登台表演,每到那日四元楼都是爆满,座无虚席,没有凳子站着也要看。相较之下其它日子虽然人也多但没那么夸张,不然沈君康也抢不到座位。
沈君康坐的位子是叫靠后的,斜对着舞台,看不到人也不在意,他坐上座就趴那了,他只是来听琴的。
沈君康没听过琴音的琴,抢不过那些老色鬼,所以不知道琴音的琴技怎么样,不过他喜欢玉兰的琴,尤其是七月半,就是不和大众来。
台上轻纱罩身的蒙面女子轻轻勾了一下琴弦,在空灵的弦声中看向角落里趴在桌子上的熟人,面纱下的红唇微勾,起了七月半的前调。
现在是暖场时间,她弹七月半没什么问题,只是众人都以为她会弹月鸿或者水玲珑。
楼上一间包厢的帘子被挑起几分,露出一点包厢里的光。
“七月半哀愁又幽幽,她怎么用这首曲子暖场?”
说话的人似真不解,有人笑着解答。
“估计是她的朋友又来了吧?”
“哦?”
一身紫色罗袍的少年眉目如画,雌雄莫辨,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将正在表演的人的身世娓娓道来。
“玉兰姑娘身世有些悲惨。她娘是汀州舞妓,虽有容貌和好嗓子,但因为得罪了汀州沈家只能做皮肉生意,后来又私自怀了她并且不肯打掉,就被妈妈驱逐了出去。她娘靠着旧营生把她拉扯大,后来实在没能力了,只能把她卖了。”
“好人家不收,有的怕沈家,有的嫌她长得好还有个当妓女的娘怕她带坏家中哥儿,她只能把她也卖做妓女。但她自己命好,被带到了宜灯。有个妈妈看中她,准备把她养成下一个你,只不过卖艺也卖身。她光卖艺那两年时遇到个朋友,朋友把她引荐给元老板,然后就到了这里,由妈妈赐名玉兰。她那个朋友喜欢听这支七月半,所以只要她朋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