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岩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在医院度过了找回陶小风后的第一个除夕,不过他看陶小风好像心情还不错,只是担心他的病情,贺岩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些,不管怎么样,他找到他了。
早上给贺岩办好出院手续,陶小风回家安顿好他之后去了一趟保安室,带了礼物认认真真感谢了保安主管,也给其他保安们发了新年礼。
贺岩笑说他现在很会做人。
陶小风哼笑:“我一直都很会做人好吧,以前年纪小,在工地搬砖,要不是我会来事儿,管事的都不敢要我。”
贺岩脸上的笑容一收,心疼之意掩饰不住。
陶小风立马收住话,好像每次他提及过往那些艰难的日子贺岩都是这副表情,心疼之余似乎还有自责,是觉得没有早点被他救吗?
等陶小风回过神,发现手里被贺岩塞了只沉甸甸的大红包。
“这是什么?”陶小风惊呆。
贺岩道:“压岁钱,本来昨晚就该给你的。”
陶小风愣住了:“你干嘛给我压岁钱?”
贺岩笑了:“我是你哥啊,当然要给弟弟压岁钱。”见他不动,贺岩以为他是看钱太多,又道,“别多想,好好收着。”
怎么可能不多想?
陶小风只觉得,完了,贺岩好像真的拿他当弟弟。
他觉得十分有危机感!
但他又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不能被他看出什么,毕竟弟弟这个身份才能让他有现在的近水楼台。
“你先睡一会,饭好了我叫你。”陶小风推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跑出去。
贺岩没马上闭眼,而是拿起手机回了些信息。
除夕夜,他的拜年信息几乎爆了,主卡副卡上全是一堆祝贺信息。
贺岩回了些,又看到唐嘉栩给自己发了信息,问他身体怎么样,最新那条是昨晚十一点多的,那会儿贺岩高烧昏睡着。
贺岩想了想,回了没事,也祝他新年快乐。
唐嘉栩难得没有回信息,贺岩拿捏不准他是不是又生气了,听着外面传来厨房里的响动,贺岩烦闷的心情又好了些,他听话收起手机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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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岩醒来看陶小风坐在床边背英语单词。
“怎么不开灯?”贺岩蹙眉,“你这样眼睛熬坏了怎么办?”
陶小风收起笔记过去扶他:“大部分我都会背,就是偶尔看一眼,你房间角落那盏落地灯够亮了。”不等贺岩开口,他就问,“饿了吗,哥?”
贺岩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快下午一点了:“怎么不叫醒我?”
“又不赶时间,你好好睡就行。”他转身去厨房端来一碗粥,叹息道,“本来还想给你做满汉全席的,可医生说你需要吃清淡的。”他还打算把从阿姨那偷师的本事都拿出来炫耀呢,可恶!
贺岩很快闻到了鸡丝粥的香味,抬头看他:“你吃了吗?”
“当然吃了,我又不是傻子,难道饿着肚子背单词吗?”陶小风坐在床边,“我喂你吧。”
贺岩被逗笑:“太夸张了,把碗给我。”
陶小风料到他不会答应,乖乖把碗给他。
贺岩喝了口就赞好喝。
陶小风得意了:“你别看这么简简单单一碗粥啊,我也是下了功夫的。”他睨着贺岩,故意说,“为了你。”
贺岩高兴道:“是是,你最心疼哥。”
陶小风抿唇,心说,是心疼贺岩,才不是哥。
喝完粥,陶小风催贺岩休息。
贺岩皱眉:“我这大年初一得在床上度过是吗?”
“谁让你生病。”陶小风强行给他掖好被子。
贺岩睁眼看他:“我睡觉你一个人不是很无聊?”
“不会啊。”
陶小风在心里说,他可以坐在床边看贺岩一整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但最后他还是说,“我可以看书复习。”
贺岩开了大灯。
陶小风忙俯身关了:“这么亮你怎么睡?”
贺岩:“那你去书房看书。”
陶小风不想去书房,最后拗不过只好让贺岩重新把大灯开了。
他连翻书都小心翼翼,怕吵到贺岩,结果那只狗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冲到玄关开始大叫。
汪汪汪!汪汪汪!
陶小风气得冲出去一把将狗拎起,捏住它的嘴:“闭嘴,蠢狗!”
小唐被捏住了嘴还是对着大门龇牙咧嘴的发出低吼。
门外有人?
陶小风过去往猫眼里一看。
哦,贺嘉栩来了。
他好像在犹豫,半天没按门铃,陶小风干脆开了门。
唐嘉栩明显吓了一跳,看见陶小风和小唐,一副不可言喻的愤怒。
“找你哥?”陶小风问。
唐嘉栩生硬问:“我哥身体怎么样?”
“不烧了,在房间睡觉。”陶小风侧身,“不进来?”
唐嘉栩觉得很屈辱,这明明是他亲哥哥的房子,一个外人却在这里对他发出进来的邀请。
但他忍住了,拖着箱子进去。
陶小风关门,警告小唐不许再叫,把狗放下。
小唐好像和唐嘉栩生来不对付,警惕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时不时喉咙发出咕噜声。
唐嘉栩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狗突然扑上去咬他,突然抬腿想把狗踢开。
事情发生得太快,陶小风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唐嘉栩被小唐咬了。
“卧槽,你这只畜生!”唐嘉栩抱着小腿骂人。
陶小风:“……”
贺岩终于被吵醒出来,看见唐嘉栩他愣了下:“嘉栩?”
唐嘉栩哭着道:“哥,这畜生咬我!”
陶小风已经揪住了小唐,防止它再冲上去,小声替它辩解:“是你先踢它的。”
“都出血了!”唐嘉栩满脸惊恐,“哥,我是不是要得狂犬病死了?”
陶小风:“……”
贺岩叹息:“小唐打过疫苗,你死的几率很小。”但他还是换了衣服,要带唐嘉栩去打疫苗。
陶小风忙说他带唐嘉栩去。
唐嘉栩气急:“谁要你去?”
陶小风生气了:“你哥生病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
唐嘉栩一噎,他这次本来也是来看贺岩,还给他带了一箱子补品,他并不想折腾贺岩。
“哥,你回房歇着,我带他去,没事,你别担心。”陶小风打算回房拿外套。
贺岩拦着他:“我带他去。”
“可是……”
“小风,听话。”贺岩抓着他手臂的手用了力,又冲他笑,“在家等我。”
陶小风不确定贺岩有没有因为小唐咬伤他弟弟的事生气,但他在贺岩眼底读出他不想他和唐嘉栩单独相处的意思。
贺岩自然是怕陶小风知道唐嘉栩不是贺嘉栩。
等贺家兄弟一走,陶小风气得往小唐脑袋上呼了一巴掌:“唐郁青,你真会给我惹麻烦!你说你咬他干什么?”
小唐委委屈屈,呜咽看着陶小风。
陶小风又打它一下:“你就不能收着点力道,别咬出血啊!”
小唐:“汪……”懂了。
唐嘉栩到地库就说他来开车。
贺岩直接坐进驾驶室:“你要是能自己开,那我就不去了。”
唐嘉栩挣扎几秒,乖乖去了副驾驶。
“哥,那只咬人的狗不能留着。”唐嘉栩说的小心翼翼,“万一哪天它咬伤别人,那……”
“嘉栩。”贺岩打断道,“你故意踹它激怒它的,是不是?”
“我……”
“所以不要再提这事,医药费我会出的。”
车子驶出地库。
“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来为难小风,你我就不必来往了。”
唐嘉栩急道:“我不是为这个来的!我是担心你才来的!真的,哥,我是为了你才来的!”
贺岩扶着方向盘的手指微收。
唐嘉栩红着眼眶道:“我知道当年我做错了,可是这些年我都在弥补,想让你当我是弟弟,哥,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接纳我?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当初找回唐嘉栩时,贺岩也曾欢喜过,觉得老天对唐家还是不薄,他们真的找回了弟弟,他以为父母关系会回到以前,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原先的轨道。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没有人可以回到原先。
唐嘉栩把那六年的辛苦无形地加注到了每个人身上,贺岩当然明白这不是唐嘉栩的错,他也是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可是没有人例外啊,他当时年纪小,并不懂得。
因为收养陶小风的事,贺岩和家人起了龃龉,也逐渐生出嫌隙。
唐嘉栩大些后,慢慢懂事,他试图缓和家里的这种疏离,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再一次用了错误而极端的办法。
他觉得他消失,这个家就能回到从前。
他离家出走了。
全家再次陷入恐慌和巨大的不安,父母更是把弟弟的出走看成是贺岩是无言逼迫,觉得他把一个外人看的比亲弟弟还重。
因为当时贺岩在榕城,而唐嘉栩是里找他的时候走的,父母赶来,翻遍了榕城以及周边省市的每个福利院。
也是那个时候,贺岩想找到陶小风的念头达到了顶点。
他潜意识里觉得只有陶小风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北城那个家里,父母早已不是他的父母,弟弟也不是他的弟弟。
骨肉血亲也会有无法填满的沟壑,他和唐嘉栩就是如此。
“哥,你别这样,和我说句话好不好?”唐嘉栩哽咽问他,“你告诉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贺岩将车停了下来,过去拉开副驾驶:“下来,进去打针。”
“哥。”唐嘉栩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我也把陶小风当成自己的兄弟呢?这样你会不会不生我的气了?”
贺岩道:“他是我一个人的弟弟。”
唐嘉栩一愣:“什么?”
医护人员跑出来。
“贺先生,您是哪里又不舒服吗?”
“不是我。”贺岩将唐嘉栩往前推,“他被狗咬了。”
医护人员忙将唐嘉栩扶进去。
唐嘉栩扭头叫了声“哥”。
贺岩没急着跟进去,他很久没想起和家里疏离又岌岌可危的关系了,他的病让他无力平衡这种畸形脆弱的关系,所以他选择了逃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陶小风身上。
十年来,他好像终于又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有时候会极端地想,北城的人要是全部消失了就好了。
阳光烘烤得他后背滚烫,贺岩垂下的双手在冷的发颤,唐嘉栩那些极端阴暗的想法他原来也是有的,他其实也没什么资格指责唐嘉栩。
这很双标。
贺岩深吸了口气,试图控制自己继续想,但他情不自禁,不可抑制地想到从前那些画面,想起唐城的指责,贺晴的歇斯底里……世界开始旋转,贺岩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盖过风声和一切,他连呼吸也开始困难,突然——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小风”两个字仿佛是救世的绳索,将差点深坠黑暗的他拉回来。
他跌跌撞撞回到车上,吃了药,才接起电话。
“哥,医生怎么说?你弟弟没事吧?”那头是陶小风熟悉的声音。
良久,贺岩叫了声“小风”。
陶小风听出他话里的异常,急着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没有。”贺岩轻声道,“哥就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