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地库停下，贺岩又咳嗽一阵。
陶小风拉开车门去扶他，贺岩本想说不用，陶小风执意：“你脸都白了。”
贺岩没再说话，少年单手环着他，他高了许多，初见他时，小孩儿才到他腋下，现在几乎和他差不多高了，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肤色有点黑，但很壮实，贺岩感觉得出他手臂很有力量。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虽然陶春狗会打他，但至少他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陶小风的声音传来。
贺岩回神之际，本能垂下眼睑：“小风，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陶小风认真想了想：“我从前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多跑几单，少点投诉，等攒了钱我就租个环境好点的房子。现在嘛……高考志愿，你希望我填什么？”
陶小风问的认真，贺岩愣住：“怎么问我？”
“你资助我上学啊，当然要征求资方爸爸的意见。”
贺岩很不喜欢“资方爸爸”这个称呼，不悦皱眉：“我是你哥，不是金主。”
陶小风嘟囔：“又不是真的。”
贺岩却说：“只要你想，就是真的。”
这些天陶小风总在想这件好事，认识贺岩后，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不敢想的人生，似乎正一点点将他眼前的路铺平，他总觉得恍然若梦，好几次从睡梦中醒来，摸着身下柔软的床垫，又觉得一切是真实的。
“那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贺岩说：“这些都是你该得的。”
陶小风从前没听过救命之恩还得持续不断没有尽头地还的。
这天晚上，他没来由梦到了以前的事。
当初在婺城医院那几天，一直都是唐郁青照顾他，他跟他说过很多家里的事，说他们家在北城，家里一直保留着属于他的房间，等他回家，唐郁青还要带他去好多游乐园，把他没有玩过的全都玩一遍。
陶小风坐在床头小声问：“你以后会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唐郁青认真保证：“当然，哥一辈子都对你好。”
陶小风突然就醒了，暖气口正呼呼吹着风，他仰面愣愣躺了会儿，明明是年代久远又十分不愿记起的不堪旧事，不知道为什么就梦到了。
难道是因为贺岩待他的温柔和唐郁青太像？
陶小风有些烦躁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他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自嘲一笑。
疯了吧，贺岩和唐郁青那个骗子怎么能一样？
成为丧家之犬后，陶小风发现他虽然恨过许多人，但他最恨的人其实是唐郁青。
尽管后来长大后，他也知道唐郁青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认错了人。
唐郁青家里有钱，他的容错率也大，认错人的后果只是离开婺城，重新找他的弟弟罢了，但对陶小风来说，那是他不可能重启的人生。
还好，贺岩不可能是唐郁青。
吃了两天药，贺岩的咳嗽虽还没完全好，但精神比以前都好。
早餐期间，陶小风起身开了几次门，全是贺岩买的东西，吃的喝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把冰箱都塞满了。
“你喜欢吃什么，哥都给你买。”贺岩说话时候，还在网上买了不少狗用的东西。
陶小风前十八年过的都糙，不夸张地说，牛奶水果他都没怎么正经吃过。
“我以前吃饱就行。”他笑笑。
贺岩听的难受：“以后你有我，我不会让你吃苦。”
陶小风愣了两秒，又笑起来：“我现在跟活在天堂里一样。”
贺岩说：“还不够。”
陶小风还没明白他这句“还不够”是什么意思，贺岩突然问：“下午要不要出去逛逛？买点学习用品。”
陶小风没拒绝，以后要在榕城生活，他应该熟悉熟悉这里。
其实他对榕城印象并不是很好，陶小风没告诉贺岩，他以前来过这座城。
那会儿他被陶家坝的人赶出来，他就跑了，想去流浪，他悄悄跳上一辆运货的车，躲在后车厢，等车停下才知道到了榕城。
他当时又累又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支撑不住晕倒在路上。
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救助要送他去警局，好心人要帮他找父母，陶小风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于是撒谎说他是福利院跑出来的，他们就把他送到了福利院。
其实那个福利院挺好的，他还记得叫花花福利院，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许多孩子都是聋哑人，老师们也很好相处，他本来以为可以一直住下去，直到成年。
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他听院长在说有对夫妻要来福利院找他们走失的儿子，他听说那个孩子叫唐郁昭。
狗日的，唐家人阴魂不散。
他在唐家人到来之前又跑了。
后来榕城警方找到了他，因为婺城那边上报孩子失踪的事，所以他们又把他送了回去。
“这些怎么样？”贺岩已经站在货架边认认真真挑了半天，陶小风见他手里的篮子里已经装了一堆学习用品。
陶小风脸上挂了笑：“嗯，喜欢。”
因为贺岩，他开始对这座城市有了好感。
得了肯定的贺岩很高兴，把所有的东西一起打包，又给陶小风买了新书包，他现在的那只严格来说都不能算书包，是只用得很旧的双肩包。
从文具店出来，两人又特意去了家电脑体验店，贺岩买了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说放在书房给陶小风查资料。
出门经过商场中庭，从三楼往下看，下面搭建了一个大型游乐场，一群孩子们在里面高兴地玩耍。
陶小风走了两步发现贺岩驻足在那看，他折回还以为他是看到了认识的人。
贺岩却问：“想玩吗？”
陶小风瞪大眼睛：“不是吧？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贺岩扶着栏杆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收了收。
就算现在重逢，可陶小风长大了，那些承诺他早就不需要了，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弥补的机会。
“嗯。”贺岩收回目光，“我们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陶小风道：“回家电脑上看也一样，干嘛浪费这钱？”
贺岩摇头：“这不一样。”
两人去电影院，贺岩买了奶茶和爆米花。
陶小风抱在怀里有些局促：“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给我买这个？”
贺岩被他逗笑：“成年人来看电影都要买这些，不光是孩子才吃。”
是吗？
陶小风认真观察，果然见边上的小情侣也抱着爆米花，他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有点脆也有点甜。
他是第一次吃爆米花，认识贺岩以前，所有不是用来果腹的食物都在陶小风不必要吃的名单里。
但他对这种无聊又不必要的食物，一口就爱上了。
因为电影是临时起意，买的是临场票，是一部不太寻常的爱情片，讲述一个人类和一只水怪相爱，但最终因为种族的不可逆，他们没有在一起。
后排的那对小情侣中的女生后半场一直在哭，那男生不停安慰，后来散场，陶小风见那男生还挺高兴。
陶小风也有点高兴。
他想，还好他和贺岩都是正常的人类。
“笑什么？喜欢这部电影？”贺岩轻压了压眼窝问。
“喜欢。”陶小风凑过去，“你眼睛不舒服？”
贺岩解释说有点近视，度数不高，平时不戴眼镜，看东西的时候会戴，今天本来没想到看电影，他就没把眼镜带出来。
“没事，车里有眼药水。”贺岩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买的东西都在陶小风手里，他伸手打算分担。
陶小风躲开：“我力气大，我拿。”
贺岩失笑：“我帮你拿一些。”
“用不着。”陶小风执意，“你把自己照顾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贺岩微愣，随即道歉：“抱歉，麻烦你照顾我。”
陶小风：“……”
靠，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追着贺岩解释了半天，陶小风干脆说其实他挺喜欢照顾贺岩。
贺岩：“啊？”
“不是……我没咒你生病的意思！”陶小风感觉今天每句话都在不过脑，明明应该闭嘴的，但他有些不受控制，“我就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