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欢紧盯着她,拿出一纸信卷递出,“这是城主今日一早传回的饬令。”
此前他飞鸽传书回城请示温孤仲卿将康复病者送回城一事,迟迟未收到饬令,时隔近一月,才姗姗收到。
夏语心展开信卷,上面只一个“准”字。
“那、什么时候将他们送回城?”
她不料温孤仲卿这般惜字如金,将信卷叠好,递还回去。
抬眼,祁夜欢已大步向校场外离去。
吴祺跑了进来,“棠伙头。”见她四肢齐全,放心地挠了挠头,竟有些憨态式地笑了。
夏语心走下看台,将手中信卷递出,“好事,城主已答应将康复病者送回城。走吧,进山采药,不久之后便可完全治好军中瘟疫,到时,你我皆自由了。”
见着手中一字饬令,虽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但极具分量,吴祺抿住嘴角,偷偷看了夏语心一眼。
夏语心给了他一拳,“高兴了想笑就笑呗!你看,今日开了太阳,是个好天气,快走吧。”
吴祺高兴地跟上。吴福早备好了背篓,领着新找上的三人正在帐外等着。
昨日她那样一说,不乏气话,可也是真想再多找几人一起寻药,尽早医治好那些灾民,解了军中瘟疫后尽早离营。
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见着三人,她好一番打量考究。
吴褔拍胸脯担保,“放心,他三人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最信得过的人。”
确实生得老实无害,面相温和,神色单纯,夏语心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的,那以后我们便同为兄弟,进山采药。”
“泰梂。”
“李祥。”
“戴贵。”
三人揖礼,分别报了姓名。
夏语心回帐拿了箱底里最后剩下不多的干粮、小零食,装进布袋,一行六人盎然勃发进了山。
远远地,营外隘口,祁夜欢策马赶来,山野空境,残雪覆地,泥泞小道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间距不一,踩踏交措,看着他们一路打闹着进山。
那负于身后的手,随飞奴伏地跃进,送出去了一枚竹木刻制的阴符。
两日后,夏语心六人背着药草满载回营。
这回,她赶在天黑前回营,避免祁夜欢前来辕门外相迎,且这趟团团也跟着下了山。
往常团团到了山林边,送她出山后便又返回山中,从未有下山意向。今日到了山林边,她同往常一样向它挥手,但没有想到,团团竟跟在她身后,要同她一道下山回营。
夏语心既高兴又颇为意外,“今日你为何愿同我回营?”
团团腰粗体壮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她,待到了辕门外,守卫及士兵见此惊得纷纷退避。
如此庞然大物,他们只听闻过,未亲眼见识。
夏语心虽预料带团团回营会吓得人,但只是一时,她边招呼团团跟在身边,边安抚士兵兄弟,“不用怕不用怕,它不伤人。”
为打消大家忧虑,她拿吴祺、吴福试刀,拉二人靠近团团,团团也很配合,用毛绒绒的脑袋左右两边蹭了蹭二人。
见大家不再如适才那般畏惧害怕,夏语心又叫另外两名士兵上前。
那两士兵畏畏缩缩靠上前,摸了摸团团。团团虽有些抗拒生人靠近,但仍表现温顺。
众人见状皆松缓了口气,且稀罕起来,“这东西要是上战场,一头估计能顶十人也远不止。”
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询问起来:“棠伙头,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食铁兽?”
“棠伙头,你怎么训服它的?”
“棠伙头,山里还有吗?”
“棠伙头,这是公是母?”
要是母的,下了崽给他,就差没把话说明白。
且有人附和,“到底公的母的?”
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有注意,管它公母,她喜欢就行,不过还是打趣成一片,“摸摸有没有不就知道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为妙,掏人家东西,不要被咬才是喽!”
她边应付着边领团团快离开。
士兵们是不敢真摸,但好几个士兵都偏着脑袋去看有没有蛋蛋。
两士兵还不死心追上来,“棠伙头,我们没见着啊!”
夏语心暗暗呼出口气,促使团团快走,她背着药材也麻溜地向伙房营去。
团团寻得她的气味,先去了她营帐。她则去伙房营放了药草便往回赶,团团趴在帐前正等着她,并未进帐。
懂规矩得很。
夏语心放下空背篓,轻轻顶住它额头,一席安抚:“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不喜有生人靠近,也不喜他们说东道西,受委屈了。不过,今日你表现很捧,与人为善,没有伤人,更没有让人对你产生持久畏惧,这说明,你不仅萌,还可可爱爱,你本来就长得萌萌哒,对不对。”
原本团团是低沉的,但听了这席话,瞬间欢愉起来,前掌搭出,给她一个熊抱,奈何受不住这样宠大体型侧压,她一个仰身,被碾压在了地上。
吴祺、吴福放好了药草,随后赶来正好瞧见,皆大笑起来。
笑归笑,吴福还是赶紧拉开团团,“你就要不欺负棠小弟了,你看他这小身板能经得住你压。”
夏语心坐起,吴福顺手拉了她一把,夏语心站起,吴福笑了笑,“我跟我哥就过来看看团团新来听不听话……你先休息,伙房营的药草我跟我哥去整理好。”
“那谢了。”
团团头一回到营地,不宜领着它四处去吓唬人,也不好一直将它独自留在帐前,夏语心未过多谦虚,拍拍屁股上灰尘,领团团进帐休息,团团却止步于帐前。
“你我是朋友,同我回来,我自然不会让你睡外面受冻,进来。”
团团弓着身,已经席地趴下了。
见劝不动,夏语心也只能作罢,蹲下身揉了揉那软软乎首的耳朵,“好吧,夜里要冷了,随时进来。”
她转身进了帐,随手脱掉外衫,两日一晚露宿山里,内衫早寒湿透了,外衫倒是湿了好烘干,这内衫不至于能当了吴家兄弟面脱下来烤。
眼下,她脱了外衫,又连带内衫一并脱下。帐外映进些许微光,虽然只能近近见清五根手指,但依着那光,她翻找着衣箱,箱内衣衫本不多,轻易便寻着要更换的那一件,换好后,身上暖和了,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她揉了揉肚子,已经饿得胃里泛酸水,寻思着得去哪里弄口吃的。
这段时日,温孤仲卿送的两箱吃食,她省着省着吃,也省吃完了,毕竟不是她一张嘴,再省也吃不了一个月。
这军营里有吃的自然是伙房营,她自知身为伙房营的人断不能去偷拿,可又很饿。
次次打伙房营的主意,次次又自动劝退。
她四肢一伸,仰面躺在地上,跷起二郎腿,长长一声叹,“这个死温孤仲卿,两箱食物能当我能吃一辈子啊……死哪里去了,还不送吃的来。”
自语自言一番,她又唉一声叹,“干嘛要他送,还干嘛想起他?”
不过想的不是他人,是他能带来食物。
“棠小弟,棠小弟,快出来。”
饿得正难受,帐外传来吴祺的声音,他去而复返,定是拿了吃食,她翻地起身,“来了来了。”
盈盈小腰转掌贴近,着地翻身被带入绵衾。
“…谁?”
嘴巴被捂住,片刻才嗯嗯呜呜声发点声音来。
腿上施力一蹬,也未能将不明之人踢开,反而被钳制裹挟得更紧,狭窄中透不过来气。
她用力捶了两拳,清晰听得闷哼一声,手掌下隐然一片温热般的冰凉。
这温度,是血?
她钻出绵衾,撑掌一闻,果然,是血的腥味。
她踉跄爬起,呼声欲出,绵衾中伸出的手及时拉住她,“棠溪……”一时疼得无力,温孤仲卿叫住她。
听出是温孤仲卿的声音,夏语心大喘一口气,气得叉腰,想一顿疯狂输出,可那声音似乎不对,虚弱、带着痛感,且很强烈。
余心不忍,她弯身扶了温孤仲卿一把,眼前光线虽暗,却可一眼看清那华白衣衫上染透了血。
“疼。”温孤仲卿畜力支住身体,力道极其不稳,“……让他走。”
“好好好,你先别动。”
真怕他再一动,那口气接不上,翘在她帐中,届时,罪可大了。
夏语心清了清嗓音,对帐外吴祺道:“吴大哥,我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营帐上映着的吴祺身影,听了声音,渐去。
夏语心扶温孤仲卿坐正,“受伤了,伤哪儿了?”
那一阵剧痛蔓延至了全身,挖骨穿心,温孤仲卿浑身潮湿,被汗浸透完,夏语心试着摸了摸他胸脯,寻着伤口,紧紧压住,距心脉不足半指,掌中温热蔓延,血止不住外溢。
蒙蒙光影,温孤仲卿额间汗珠也是一滴接一滴滚落。
她扯下内衫衣带,先绷住那伤口,“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寻药来。”
温孤仲卿拉住她,“陪我。”
“公子伤要紧,我先去为公子寻些药来。”
“什么药?”
“公子阴虚盗汗,须及时清热,若是发了热,会感染伤口。”
此伤受暗器所致,淬毒名为相思子,温孤仲卿自知无药可解,忍住如百虫蚀骨般的痛,起身,却因体力不支,还未坐起,身子又跌落了下去,虚弱地将胳膊支给她,“扶我。”